“這步棋太高了。”張副省長長嘆一口氣,“他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林舟身上,讓所有人都去罵林舟年輕氣盛、不知天高地厚。這樣一來,他這個新來的副書記,反而落得個清凈,可以從容布局。等到林舟用那些數據真的拿出了一套方案,他再站出來摘果子。到時候,功勞是他的,罵名是林舟的。”
兩人對視一眼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憚。他們斗了這么多年,自以為對官場的門道了如指掌,可在秦峰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面前,他們所有的經驗和手腕,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。
“現在怎么辦?就這么看著他把整個江東攪得天翻地覆?”
“等。”張副裝上吐出一個煙圈,“他想讓林舟做出一套‘新舊動能轉換’的方案,談何容易?這背后牽扯的利益集團,哪個不是盤根錯節?林舟那個方案,要是動了不該動的蛋糕,不用我們出手,自然有的是人會讓他焦頭爛額。”
而此時,被所有人議論的林舟,正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,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回家。
他的面前,是十幾塊高分辨率的顯示屏,上面瀑布般滾動著各種數據流。而在他的腦海中,因果沙盤的推演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。
推演一:強制關停落后產能。
沙盤畫面中,隨著一聲令下,數家大型鋼廠和煤礦的煙囪不再冒煙。但隨之而來的,是數十萬工人下崗,失去生活來源。他們聚集在zhengfu門前,拉起橫幅,城市交通癱瘓。地方財政因為失去了支柱產業,瀕臨破幾。結果:引發劇烈的社會動蕩,經濟硬著陸,計劃失敗。
推演二:財政補貼,鼓勵轉型。
畫面中,巨額的財政資金注入那些老舊企業,用于技術改造。但資金很快被企業的舊有管理層層層截留,變成了福利和獎金。技術改造只是換湯不換藥,生產出來的產品依舊沒有市場競爭力。幾年后,財政資金耗盡,企業最終還是破產倒閉。結果:用金錢買時間,治標不治本,最終人財兩空。
林舟一次次回溯,一次次調整參數。他將李瑞提出的“資本引導”,馬叔的“人才再培訓”,蘇曉的“環保督察”等所有變量全部加入模型。沙盤上的因果鏈變得無比復雜,每一個微小的決策,都會引發一場波及全省的蝴蝶效應。
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規劃,這是在為一頭沉睡的、并且身患重病的巨獸,做一次風險極高的心臟搭橋手術。
第四天下午,就在林舟終于從上萬次失敗的推演中,找到一條隱約可行的路徑時,桌上的紅色電話突然響了。
是省委辦公廳打來的。
“林舟同志,請您于明日上午九點,準時到省委一號會議室,參加省委常委會。請著正裝。”
電話里的聲音公事公辦,不帶一絲感情。
林舟握著聽筒,愣住了。
省委常委會?他現在的級別,只是省發改委副主任,連列席常委會的資格都沒有,更別提“參加”了。
難道是……方案出了什么問題?秦峰要讓他去常委會上,當著所有大佬的面,接受質詢和批判?
這個念頭一閃而過,他隨即恢復了鎮定。他相信秦峰的格局,也相信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的價值。
第二天上午八點五十分,林舟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,打著一條藍色領帶,準時出現在省委一號會議室的門外。
他看到張副省長和李副省長正一前一后地走進去,兩人在看到他時,都投來了復雜的目光,有驚訝,有審視,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幸災樂禍。
會議室的門沉重而威嚴。林舟深吸一口氣,推門而入。
巨大的橢圓形會議桌旁,省委的巨頭們已經悉數落座。氣氛莊嚴肅穆,空氣仿佛都凝固了。他的位置被安排在最末席,一個通常屬于記錄員的位置。
新任省委副書記秦峰,坐在省委書記身側。他看到林舟進來,只是微微點了點頭,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