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塵面具下的嘴角，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彎。
輪回珠對周遭惡意與窺探的感知何其敏銳？這三道如同附骨之疽般的神識，他早就“看”得清清楚楚。
甚至能隱約察覺到他們神識交流時那細微的能量漣漪。
但他佯裝毫無所覺，依舊扮演著一個偶然有所發現、既興奮又忐忑的“武皇初期陣法師”。
估摸著時間差不多，推演也已在心中完善。韓塵緩緩吐出一口濁氣，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，轉過身，徑直朝著鐵膽尊者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。
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，讓暗中監視他的三人都是微微一怔。
韓塵走到三人面前數步停下，拱手一禮，聲音透過青銅面具，顯得有些沉悶，但足夠清晰：“三位前輩，晚輩觀此大陣已有數日，反復推演，僥幸發現了幾處似乎……較其他位置更為薄弱的環節。晚輩斗膽，或許可以嘗試破陣一二。”
鐵膽尊者銅鈴般的眼睛猛地睜開，精光暴射，如同實質般落在韓塵的面具上，粗聲粗氣道：“哦？你小子有何高見？這天機閣的五級陣法師都束手無策，你一個武皇三重，口氣倒是不小！”
話語間帶著明顯的質疑與威懾。
韓塵似乎被他的氣勢所懾，身體微不可察地后仰了半分，語氣更加“謙遜”甚至帶著一絲“惶恐”：“前輩明鑒，晚輩豈敢與天機閣高賢相比。只是……只是晚輩家傳對古陣略有研究，方才觀察，發現此陣年代太過久遠，有幾處陣基因山體微移與靈氣沖刷，產生了些許不易察覺的裂隙與能量淤塞。若以特定手法同時擾動這幾處，或許……或許能像在致密的墻壁上找到一絲裂縫般，暫時打開一個通道。”
他故意將話說得半真半假，既顯得自己有獨到之處，又不至于太過驚世駭俗。
青書先生與追風劍客對視一眼，眼中都閃過一抹果然如此以及更深沉的算計。
青書先生面上露出和藹的笑容，語氣放緩：“小友既有發現，不妨細說。若能破開此陣，讓我等一窺‘天闕’真容，小友當居首功。”
他袖袍微動，一只鼓囊囊的儲物袋已滑至掌心，隨時準備取出“資助”。
韓塵心中冷笑，面上卻恰到好處地流露出“被認可”的激動，隨即又轉為“為難”：“多謝前輩信任！只是……只是晚輩發現，欲要擾動那幾處關鍵節點，非以精純靈力配合特定屬性材料不可。晚輩身上所攜的上品靈石與合用的陣法材料……實在不足。”
他搓了搓手，顯得有些窘迫。
“需要何物？但說無妨！”
鐵膽尊者大手一揮，顯得極為豪爽，仿佛剛才的質疑從未發生。
韓塵立刻報出了一連串材料名稱：“需要至少三十六塊屬性純凈的上品靈石，最好是土、金、水三系均衡；還需要‘青冥石’三塊，用以引導和穩定紊亂的空間波紋；‘玄陰鐵’五錢，中和可能爆發的至陽陣法反噬；‘空靈木屑’少許，作為靈氣中轉的媒介……”
他報出的材料，大部分確實是精準針對那幾個薄弱節點屬性、用以構建臨時“鑰匙”所必需之物，但也巧妙地摻雜了兩三樣看似相關、實則對破陣并無直接大用、只是比較值錢或罕見的材料。
這是為了進一步降低對方的警惕——一個真正一心破陣的“癡人”，怎會不趁機索要些好處？
果然，鐵膽尊者三人聽他報出的材料雖多且有些要求苛刻，但聽起來確實像那么回事，而且其中混雜的“無用之物”更讓他們覺得此人不過是個有點本事卻同樣貪婪的尋常修士。
三人再次交換眼神，均微微點頭。
“好說！”
青書先生爽快地取出自己的儲物袋，又從鐵膽和追風那里接過一些材料，很快湊齊了韓塵所列的清單，甚至略有超出。
他將一個鼓鼓的袋子遞給韓塵，笑瞇瞇道：“小友，材料在此，能否打開這萬古屏障，就看你的手段了。莫要讓我等失望啊。”
周圍一直留意著這邊動靜的修士們，見狀紛紛投來各異的目光。有不屑的嗤笑聲隱約傳來。
“又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，以為湊點材料就能破陣？”
“連天機閣長老都吐血了，這小子能行？怕不是想騙點材料吧？”
“嘩眾取寵，浪費好東西！”
……
韓塵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，鄭重接過儲物袋，再次朝三人一拱手，然后轉身，手持材料，步伐沉穩地走向云霧邊緣。
他走得很慢，每一步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，小心翼翼，仿佛在丈量著與死亡的距離。
這既符合一個“武皇初期修士”面對上古殺陣時應有的謹慎，也正好拖延時間，讓夜幕完全降臨——夜色，有時是最好的掩護。
當最后一縷天光被深藍的夜幕吞噬，璀璨的星河橫亙天際，清冷的星輝灑落在七彩云霧之上，折射出更加迷離的光彩時，韓塵終于在一處選定的位置站定。
他深吸一口氣，在眾多目光（尤其是身后那三道）的聚焦下，出手了！
只見他指尖靈光凝聚，快如閃電卻又帶著某種獨特的韻律，將第一塊土屬性的上品靈石，精準地射向云霧某處看似霞光最盛、殺機最濃的位置！
“咻——啪！”
靈石觸及陣紋的剎那，并非如眾人預想般被瞬間擊碎或吞噬，反而爆發出一團柔和的黃光，如同水滴落入油面，竟引得那片區域的陣紋微微扭曲、蕩漾開來，原本熾烈的七彩霞光都為之一暗！
“他在干什么？那位置明明是感知中殺陣最凌厲之處！”
有懂些陣法的修士失聲低呼。
“找死嗎？觸動了核心殺陣，我們都-->>得遭殃！”有人驚恐后退。
然而，預料中的雷霆反擊并未出現。
那塊土靈石如同找到了歸宿，竟穩穩地懸浮在扭曲的陣紋中央，黃光流轉，不僅未被摧毀，反而像是暫時“安撫”或“占據”了那個節點。
韓塵毫不停留，身形如風，飄向另一處。
這次嵌入的是一塊水藍色的上品靈石和一小撮空靈木屑。同樣，陣紋波動，藍光湛然，與之前的黃光隱隱呼應。
接著是第三處、第四處……他的動作越來越快，手法也越來越嫻熟，每一次嵌入材料，都精準地落在那些被他標記的“薄弱點”或“淤塞點”上。
青冥石、玄陰鐵、各系靈石……紛紛歸位。
平臺之上，鴉雀無聲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，目不轉睛地看著韓塵如同一位最高明的樂師，正在撥動天地間最復雜、最危險的琴弦。
天機閣的三位長老早已站起身來，臉上滿是驚疑不定與難以置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