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月光斜斜地穿過韓府后院那幾株老槐樹的枝葉,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韓震山獨自站在石室外,雙手背在身后,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。
這座石室建造得極為牢固,厚重的青石墻上爬滿了青苔,幾處縫隙里頑強地鉆出幾株不知名的野草,在夜風中輕輕搖曳。
“啊——哈哈哈!”
石室內突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笑聲,緊接著是物體被砸碎的聲響。
韓震山眉頭緊鎖,這聲音即使經過隔音陣法的削弱,依然刺耳得令人不適。他抬頭看向石室上方若隱若現的陣法紋路——那是他花重金請來的陣法師所設,雖然不能完全隔絕聲音,但至少不會讓這些瘋癲的哭鬧聲驚擾到左鄰右舍。
“家主,您又來了。”
老管家韓忠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韓震山身后,手里捧著一盞熱茶,“夜深露重,您喝口茶暖暖身子吧。”
韓震山沒有接,只是擺了擺手。
他的目光透過石室那扇小小的鐵窗,看到里面那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正繞著石室轉圈,嘴里念念有詞。
那是王氏,曾經風光無限的韓家主母,如今卻瘋得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。
“塵兒今晚可曾回來?”
韓震山突然問道,聲音低沉。
韓忠嘆了口氣:“回稟家主,少爺在傍晚送鐘小姐回府后,就再也沒有回來,聽……聽說去世子府上了。”
韓震山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,那是韓塵出生后,他為其準備的祖傳玉佩,卻因為擔心王氏的打擊報復而遲遲沒敢送出……也許,永遠都沒有機會送出去了。
“他看見我時,那眼神……”
韓震山喃喃自語,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,“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。”
石室內又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,這次是韓凌云的聲音。
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韓家二少爺,如今經脈盡斷,連自理都成問題。韓震山記得很清楚,那是韓塵十五歲那年,參加宗門考核時,韓凌云想借此機會替兄長報仇,在擂臺上對韓塵痛下殺手。
那一戰,韓凌云敗得徹底,從此淪為廢人。
“都是報應啊……”
韓震山苦笑一聲,轉身準備離開。
就在這時,石室內的王氏突然撲到窗前,臟污的臉緊貼著鐵欄桿,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韓震山。
“你!你是來殺我的對不對?”
王氏尖叫道,聲音嘶啞,“我知道是你!你和那個賤人一伙的!她死了活該!活該!”
韓震山渾身一震,多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。
那是個雨天,云芷上山為生病的兒子采藥,王氏安排惡仆一路尾隨,把她推下了懸崖,就為了讓自己的兒子韓凌天能繼承韓家產業。
當時他明明有所察覺,卻因為顧忌家族顏面而選擇了沉默……
“哈哈哈!死了!都死了!”
王氏瘋狂地拍打著石壁,指甲斷裂滲出血來也不自知,“我的天兒呢?我的天兒在哪?”
角落里,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蜷縮成一團,口水順著嘴角流下,眼神呆滯。
那是韓凌天,曾經被王氏寄予厚望的兒子,如今卻癡傻得連自己的母親都認不出來。
據大夫說是在家族年會與韓塵比武輸掉后,一時承受不住打擊而瘋掉的。
韓震山猛地轉身,大步離開。
他不能再待下去了,這些瘋子的哭笑聲像刀子一樣剮著他的心。走到院門口時,他停下腳步,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幾間石室。
“家主……”韓忠欲又止。
“備馬。”韓震山突然說道,“我要去城外的別院住幾日。”
“可是家族和商會的事務……”
“讓長老們暫代。”
韓震山打斷道,聲音里透著疲憊,“另外……若塵兒回來,告訴他……告訴他我……算了,他是不會回來的。”
韓震山走出后院,穿過曲折的回廊。月光依舊皎潔,卻照不進他陰霾密布的心。
他想起下午韓塵回來阻止訂婚的情景——那個已經長成挺拔青年的兒子,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,便轉身離去,連一聲“父親”都不愿叫。
“如果當年……”
韓震山握緊了拳頭,又無力地松開。
沒有如果,王氏的惡行,他的縱容,還有韓塵這些年受的苦,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