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秀蘭一邊小心地將炒雞蛋里最嫩的部分撥到孫女的碗里,一邊自然地接過話頭,語調平靜卻像磐石一樣篤定:
“本來就是這個理兒!這年頭啊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你提醒他,他不領情還倒打一耙,出了事,吃虧受罪的是他自己,說不定還得連累旁人。人啊,有時候光靠別人耳提面命是沒用的,非得自己親身摔那么一跤,撞了南墻,疼了,才能記住教訓。事教人,一次就夠了!”
李建國顯然對老伴這套“明哲保身”的理論很不服氣,尤其是在他視為生命線的安全問題上。他放下筷子,臉微微漲紅,聲音又帶上了一絲急切:
“可秀蘭!咱們是電工!你懂不懂?這行當跟閻王爺隔層紙!爬高伏低,摸的是電老虎的屁股!一個閃失,不是燒焦就是摔爛!是鬧著玩的嗎?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小年輕蠻干胡來?這不是看著他們往火坑里跳嗎?!”他激動地用手指關節敲著桌面。
王秀蘭見老頭子又上了頭,臉色也沉了下來。她放下筷子,直視著老伴的眼睛,深深地、沉沉地嘆了口氣,聲音壓低了,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和難以喻的痛楚:
“老頭子……你怎么……怎么還不明白啊?”她的聲音有些發顫,“你抬頭看看,看看西屋……看看咱女婿文斌……多好的孩子啊,中專畢業,在機關里坐辦公室,前程似錦。現在呢?天天天不亮就得起來,頂著風霜雨雪去掃大街……勞動改造!為什么?不就是因為……因為多說了幾句‘公道話’,跟錯了風向?”她頓了頓,聲音更低,帶著一絲哽咽,“老頭子,你想……你想步他后塵嗎?咱們這把老骨頭,黃土埋了半截了,豁出去也就豁出去了。可是……你讓成鋼和簡寧怎么辦?你讓思瑾思源他們……往后可怎么抬頭做人?”
提到女婿周文斌的遭遇,李建國像被瞬間抽干了所有力氣和辯駁的勇氣。他張著嘴,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,仿佛有一團滾燙的棉花堵在嗓子眼,最終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,只剩下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沉悶悠長的嘆息。他頹然地垂下眼皮,拿起筷子,默默地、用力地扒拉著碗里的飯粒,仿佛要把所有的憤懣、憂慮和無力感都吞咽下去。桌上溫馨的氛圍蕩然無存,只剩下壓抑的沉默、碗筷輕微的碰撞聲。
李成鋼和簡寧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眼神。李成鋼清了清嗓子,努力讓聲音顯得輕松一些:
“爸,媽,你們也別太憂心了。雪姣和文斌那邊,日子是難,但總歸人還在跟前。我每月都瞅準機會,要么下班繞道,偷偷捎點東西過去,白面兒,雞蛋,總歸餓不著他們娘仨。文斌在街道清掃隊,活兒是又臟又累,臉上手上都皴開了口子,但好歹……好歹還能回家,還能看見孩子。”他停頓了一下,眉頭不自覺地鎖緊,聲音壓得更低,透露出更深的不安:“我現在……現在更揪心的是文斌他爸那邊。周叔叔以前在機械廠,那可是堂堂機械廠里辦公室主任,位置多重要?這次也被……直接被擼了下來,在廠里掃地,聽說下了班整天把自己關在屋里,唉聲嘆氣,人都瘦脫了相。我是真怕……真怕他思想包袱太重,鉆了牛角尖……”
簡寧立刻接上話,她的聲音輕柔但條理清晰,帶著女性特有的細膩和洞察:
“成鋼說得對。周叔叔那樣的人,一輩子勤勤懇懇,受人尊敬慣了,突然間從位子上下來,門庭冷落,這心里的落差太大了。像塊大石頭一樣壓著,又沒人能說說心里話,憋著最容易出事。我前兩天聽街道辦王大媽提了一句……”她猶豫了一下,聲音微不可查地更輕了,帶著一絲不忍,“說……說寫《駱駝祥子》的那位老什么先生,不就是因為……唉……”她沒有說完,但在座的人瞬間都明白了那個令人心悸的潛臺詞。她看向丈夫,眼神懇切:“成鋼,這事真得上點心。你得空找個機會,好好跟文斌說說。讓他這個做兒子的,多去陪陪周叔,開導開導。有些話,有些委屈,父子之間,血脈相連,總比外人好開口得多。”
王秀蘭聽著,臉上的愁容更深了,但眼中閃過一絲母性的堅韌和行動力。她默默站起身,走到靠墻的舊木柜前,彎下腰,從最底下的抽屜里摸索出一個小布包,抖開,里面是幾雙疊得整整齊齊、用厚實勞動布縫制的手套。
“還是簡寧想的周全。”她把幾雙手套放在李成鋼手邊的桌角,“給,這是我用攢下的舊工作服布料做的,里頭絮了點舊棉花,厚實耐磨。文斌掃大街,最費的就是手套!下次你過去,務必給他帶上。”她頓了頓,又轉向兒子,語氣充滿關切:“還有,成鋼,你看看……能不能……想辦法弄點蛤蜊油?哪怕弄個小盒也好。文斌他一個拿筆桿子的文化人,以前細皮嫩肉的,哪經得起現在這樣天天風吹日曬雨淋?上次雪姣偷偷過來,拉著我的手抹眼淚,說文斌那臉和手,糙得像老樹皮,裂的口子滲著血絲,看著……看著心都碎了。”她說著,眼角也有些濕潤。
李成鋼拿起那幾雙凝結著母親心意的勞動布手套放在一邊。“媽,你放心,手套我一定帶到。蛤蜊油……我記著了,明兒我就去商場買。”
喜歡四合院之小片警的生活請大家收藏:()四合院之小片警的生活
.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