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妝大件這事兒定下來后,李成鋼心里就有了譜。趁著科室不忙,他揣上幾包煙,蹬上他那輛半舊的自行車,頂著十二月的寒風,直奔區商業局。
熟門熟路地摸到業務科工業品股辦公室,隔著門上的玻璃就瞅見他那老戰友王君豪正低頭扒拉著算盤珠子,對著一堆單據皺眉。
李成鋼敲了敲門,推門進去,臉上堆起笑:“君豪,忙著呢?”
王君豪聞聲抬頭,一看是他,眉頭瞬間舒展開了,扔下算盤就迎了上來:“喲!鋼子!稀客稀客!你這大忙人,今兒怎么有空跑我這清水衙門來了?”他繞過桌子,熱情地跟李成鋼握手,那手勁兒還挺大,透著股親熱勁兒。
“嗨,什么清水衙門,管著全區老百姓的吃喝拉撒,你這才是實權派!”李成鋼笑著回握,話音未落,手已經從棉襖內兜里掏出那包沒拆封的“大前門”,利索地撕開錫紙,彈出兩支,一支遞到王君豪嘴邊,另一支自己叼上。“來,點上!”
“嘿!好煙啊!還是你小子惦記著我!”王君豪眼睛一亮,就著李成鋼劃亮的火柴點上,美美地吸了一大口,煙霧繚繞中瞇起了眼,“說吧,你小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。是家里缺啥了?還是弟妹又給你派任務了?”他笑著打趣,顯然深知老戰友的脾性。
“抽你的吧!”李成鋼自己也點上煙,笑罵一句,“先說正事,說完再跟你嘮家常。是這樣,我妹妹雪姣,這不快辦事兒了嘛,家里商量著,得給她添個大件兒,縫紉機。首選肯定是‘蝴蝶’,牌子硬。你路子廣,看有沒有門路?價錢該多少是多少,票要是不夠,我這再想法子湊湊。”他說著,把剩下的大半包“大前門”很自然地塞進了王君豪辦公桌的抽屜里。
王君豪瞥見他的動作,也沒推辭,只是用夾著煙的手指虛點了他兩下,意思是“你小子”。他吸了口煙,沉吟道:“‘蝴蝶’牌……眼下是真緊俏!上海那邊調撥過來的數量有限,盯著的人海了去了,排期都排到明年開春以后了。咱這小廟,輕易真插不進手。”
李成鋼臉上顯出失望:“這么緊張啊……”
“不過!”王君豪話鋒一轉,“你要是急用,不那么挑牌子的話,‘華南’牌怎么樣?廣州產的。名氣是沒‘蝴蝶’那么響,但質量不賴,正經國營大廠出來的!價格還能便宜不少的。咱局里倉庫,我記得好像還有那么一兩臺的額度。”
“‘華南’牌……”李成鋼沉吟著,“老王,太感謝了!你這消息真是解了我的急。不過這事兒我得回去問問雪姣那丫頭,她才是使喚這東西的主兒。”
“理解!終身大事,得自己滿意才行!”王君豪痛快點頭,“這樣,你先回去問。要是行,隨時給我個信兒,我這邊給你留著指標。要實在想要‘蝴蝶’,我再幫你踅摸踅摸,但確實難。”
“成!不管咋樣,君豪,這人情我記下了!”李成鋼重重拍了拍王君豪的胳膊,語氣誠懇。
“咱哥倆說這個!”王君豪擺擺手,轉而問道,“對了,弟妹和孩子們都挺好的?上回見你們家思瑾,還抱在懷里呢,這一晃都能滿地跑了吧?”
“好著呢!淘得沒邊兒,帶一個比在辦公室里弄一天案卷還累!”李成鋼臉上露出真切的笑容,“你家的呢?老大該上幼兒園了吧?咋樣?”
“可不嘛,上學了,小子皮實著呢,就是貪玩,隨我!”王君豪笑道,“你嫂子也挺好,就是天天念叨,說這日子過得飛快,眨眼孩子就大了。”
“都一樣!簡寧也總說,一轉眼咱們都不是當年剛參加工作的毛頭小子了。”李成鋼感慨了一句,又掏出煙,給王君豪和自己續上,“家里老人身體都還硬朗?你爸退下來后,氣管的老毛病沒再犯吧?”
“硬朗著呢!老爺子閑不住,退了休還在街道上幫著做點事。”王君豪吐了個煙圈,“我媽也好,就是天冷了膝蓋有點不得勁,老毛病了。你父岳母呢?”
“也還行,岳母血壓有點高,得常盯著吃藥……”李成鋼回道,“說起來,你爸當年在輕工局,可是老資歷了,現在退下來,廠里還常有人來請教吧?”
“可不嘛,時不時就有人來家里坐坐,老爺子也樂意給人說道說道。”王君豪笑道,“要不是老爺子那層關系,我當年退伍回來,哪能這么順利分到商業局來。”
兩人就著煙,又聊了好一陣子家長里短,互相問了問老人孩子的近況,回憶了幾句當年在部隊的趣事,辦公室里煙霧騰騰,卻充滿了老戰友之間特有的熱絡氣氛。
直到煙抽盡了,話也聊得差不多了,李成鋼這才起身:“行了,不耽誤你為人民服務了。我趕緊回去問問雪姣的意思,回頭給你準信兒!”
“得嘞!慢點騎,路上滑!”王君豪把他送到門口,“回頭定了告訴我,真要華南牌,我直接帶你去倉庫挑!”
李成鋼跨上自行車,迎著寒風往回蹬,心里琢磨著怎么跟妹妹說這牌子的事兒,腳下卻仿佛輕快了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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