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成鋼推開家門,帶進一股凜冽的風和一身寒氣。他跺跺腳,震掉棉鞋上的雪粒子,摘下掛滿霜花的棉帽和厚實的警用藍棉大衣,仔細掛在門邊的衣帽鉤上。
“回來啦?快暖和暖和。”母親王秀蘭正從蜂窩煤爐子上的蒸鍋里往外拾熱騰騰的饅頭,瞥見兒子,趕緊招呼。熱氣氤氳中,屋子里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和爐火的暖意。
父親李建國,穿著軋鋼廠發的深藍色工裝棉襖,坐在桌邊,手里拿著份《北京日報》,見兒子回來,點了點頭:“今兒個夠晚的。”
“嗯,所里事兒多。”李成鋼應著,順手把鼓囊囊的挎包放在旁邊椅子上。他先走到爐子邊烤了烤凍僵的手,然后才從挎包里掏出兩袋奶粉,遞給剛從里屋出來的簡寧。(用“老金”買來的)“給,想法托人弄的,你喝這個補補身子。”
簡寧接過奶粉,包裝是簡單的白色蠟紙袋,沒有品牌名稱和生產日期。她知道這東西金貴,尤其現在快過年了,更是難弄。她把奶粉小心地收進柜子里。“又費心了。其實家里吃的還行……”她輕聲說,帶著心疼。
“該補就得補,你現在不是一個人。”李成鋼語氣不容置疑。
這時,妹妹李雪姣端著盤炒好的白菜粉條從廚房進來,初三的小姑娘穿著藍布棉襖,辮子系得緊緊的,嘴里還念叨著下午的數學題:“哥回來了?正好開飯!”
王秀蘭已經把飯桌擺好。晚飯比普通人家豐盛不少,主食是黃澄澄的二合面饅頭,散發著糧食的甜香。菜有四樣:一碟油汪汪、撒了點蔥花的炒雞蛋,一大碗熱氣騰騰、泛著油光的豬肉片炒白菜粉條,一盤清爽的醋溜土豆絲,還有一小碟淋了香油的咸菜絲。
一家五口圍桌坐下。李建國在主位,王秀蘭緊挨著他,給丈夫和兒子遞饅頭。李成鋼挨著簡寧,李雪姣坐在對面。大家端起碗,拿起筷子,屋里響起碗筷碰撞和輕微的咀嚼聲。
“爸,今天廠里忙嗎?”李成鋼咬了口饅頭問道。
“老樣子。快過年了,檢修任務重。”李建國說話帶著技術工人的簡練,“你們所里呢?看你回來臉色不大好。”
“忙瘋了。”李成鋼咽下嘴里的飯菜,眉頭習慣性地皺著,“所里就沒消停過。偷煤的、扒公家食堂墻根的、為排隊插隊打架的、鄰里為點針頭線腦吵吵嚷嚷的……一天能跑斷腿。全所上下都繃著弦,熬得夠嗆。”
“這年頭,日子緊巴,人心就容易毛躁。”王秀蘭嘆口氣,給簡寧夾了一筷子雞蛋,“多吃點,你現在最要緊。在分局上班也悠著點,別累著。”
“媽,我知道。科里領導和同事都挺照顧我的,重活累活都不叫我干,就是坐辦公室寫寫材料。”簡寧感激地笑笑,也回給婆婆一塊雞蛋,“您也吃。”
“我們同學家可沒咱家吃得好。”李雪姣扒拉著土豆絲,小聲嘀咕了一句,“張小鷗說她們家晚上就喝粥就咸菜疙瘩。”
“別瞎說,吃你的飯。”王秀蘭嗔怪地看了女兒一眼,拿起一個二合面饅頭,“趕明兒媽蒸點豆包,給你帶學校去。”
吃完飯,李雪姣起身收拾碗筷。王秀蘭拿起抹布擦桌子。李建國沒動地方,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像是閑聊般提起:“對了,今兒下班碰上老易了。他跟我念叨個事兒。”
全家人的目光都看向這位一家之主。
“老易說啊,”李建國語氣平穩,帶著點轉述的口吻,“眼看要過年了,買糧食的隊伍排得嚇人,天又冷,院里老人多,排一天隊受不了。他琢磨著,想召集院里幾個在家閑著的年輕人,組織起來,輪流半夜去糧站排隊,給院里各家各戶占位置。他說……嗯,這既能體現咱們文明四合院的互助精神,也能展示三位管事大爺的組織領導能力。”他把易中海的原話,特別是“互助精神”和“組織領導能力”這幾個詞,說得比較清楚。
屋里安靜了一下。王秀蘭擦桌子的手停住了,眉頭微微蹙起:“半夜去排隊?還是組織一幫年輕人?這……合適嗎?”她作為倉庫保管員,對物資緊張和排隊艱難體會更深,但組織人-->>半夜去“占位”,聽著就透著股不舒服。
李成鋼剛放松下來的眉毛又擰了起來。他當片警,處理最多的就是排隊引發的糾紛,深知其中的混亂和潛在風險。半夜黑燈瞎火,一群無業年輕人聚在糧站門口……他幾乎能想象出可能的麻煩。“爸,這事兒恐怕欠考慮。半夜聚集,本身就容易生事。再說,占位這事兒,糧站有規定嗎?讓不讓占?萬一別的院的人也有樣學樣,或者為爭位置打起來,這不添亂嗎?老易這是……想出風頭想過頭了吧?”他話說得還算克制,但語氣里的不贊同很明顯。
簡寧沒說話,只是輕輕撫了下自己的腹部,眼神里流露出擔憂。她想到的是更深一層:這種“集體占位”,看似互助,實則無形中會擠壓其他真正需要排隊的老弱病殘的機會,有違公平。而且,易中海強調的“展示領導能力”,讓她隱隱覺得動機不那么單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