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局的緊急通知如同一塊沉重的鉛板壓在心頭,將盜竊案告破后的短暫輕松驅散得一干二凈。炎熱的午后,老吳帶著李成鋼走在略顯空曠的胡同里,例行巡邏的腳步看似與往常無異,但師徒倆的眼神深處,都多了一層不易察覺的審視。
陽光炙烤著青石板路,散發出滾燙的氣息。蟬鳴聒噪,但在老吳和李成鋼聽來,這單調的噪音仿佛也成了掩護某種更隱秘危險的白噪音。
“小子,記住嘍,”老吳習慣性地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卷煙盒,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兩旁緊閉的門戶和偶爾支棱出來的晾衣桿,“咱們現在多留的這個心眼,意思到了就行。別跟個探照燈似的,挨家挨戶死盯著人家窗戶看,更不能沒事就去扒拉人家的電表箱!”
李成鋼會意地點點頭,汗水順著鬢角滑落。他盡量讓自己的目光顯得平和自然,只是在經過一些獨門獨院、或者位置相對僻靜的住戶時,會不自覺地多留意一下窗戶是否異常密閉(可能用于隔音)、屋檐下是否有新拉的多余電線、或者門口的電表箱是否銹蝕老舊得不像樣子(可能被動手腳)。這些都是老吳這兩天“傳身教”的要點——觀察源于日常,偽裝融入本能。
“能干特務的,那都不是一般的賊,”老吳的聲音幾乎只剩氣音,帶著一種過來人的凝重,“那都是人精里的人精,受過專門訓練的!咱們要是表現得太過明顯,哪怕只是多問一句‘你家最近電費好像有點多啊?’,都可能驚了蛇。打草驚蛇,讓他們縮回去或者轉移,再想找就難如登天了!搞不好,還會帶來更大的禍害。”老吳頓了頓,眼神變得更加銳利,“專業的事,交給政保那些專門搞反特的同志。咱們,就是眼睛和耳朵,發現了異常苗頭,第一時間、悄悄地、只報告給張所!這就叫各司其職。”
李成鋼默默咀嚼著“各司其職”這四個字的分量。他想起上次抓捕盜竊團伙時,老陳關鍵時刻果斷的鳴槍示警和自己緊隨其后的擒拿,那也是一種配合。而這次的任務,更像是隱藏在平靜水面下的狩獵,需要的是無聲的蟄伏和精準的情報傳遞。
老吳又瞥了一眼自己這個新婚不久的愛徒,語氣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和嚴厲:“另外,你小子給我記死了!這不是抓偷雞摸狗的小毛賊,也不是對付普通的刑事犯。這些暗處的敵人,對咱們身上這身警服,沒有半點天生的敬畏感!他們手里,是真有家伙的!而且為了滅口或者逃跑,他們什么事都干得出來!槍子兒可不長眼!”他掏出一支卷煙,在煙盒上輕輕墩了墩,卻沒有馬上點燃,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李成鋼年輕的臉龐上,“你剛把分局宣傳科的簡寧同志娶回家,美日子才開頭,給老子警醒著點!該縮的時候縮,該躲的時候躲,別傻愣愣地往上沖,保護好自己的小命,就是對組織、對家庭負責!明白嗎?”
最后那句“槍子兒可不長眼”,連同師傅提到妻子簡寧名字時那份沉甸甸的關切,像兩根冰冷的針,扎進了李成鋼的心里,讓他后背剛被烈日曬出的熱汗瞬間變得冰涼。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簡寧穿著警服、在宣傳科伏案工作的認真側影,以及她在家時溫柔的笑靨,心頭猛地一緊,隨即涌起一股強烈的責任感和必須平安歸家的信念。他用力點頭,聲音低沉卻異常堅定:“放心吧師傅!我記下了!眼要亮,心要細,嘴要嚴,命要惜!”
接下來的幾天,師徒倆在片區內穿梭得更加勤勉,也更為“自然”。同大媽大爺拉家常時,會不經意地問問最近胡同里有沒有生面孔,或者哪家晚上動靜有點怪;幫王大媽修屋頂時,目光也會“順便”掃過鄰近幾家的屋頂閣樓;甚至借著檢查防火的由頭,對一些老舊房屋的電線走向也留了心。李成鋼努力讓自己的觀察融入日常工作的點點滴滴,不敢有絲毫刻意。
然而,幾天下來,用電異常的大魚沒摸著,倒是一條小魚自己蹦跶到了眼前。
這天下午,兩人走到南鑼鼓巷靠近后海的一片雜院區。在一戶姓劉的人家門口,老吳的腳步不著痕跡地頓了一下。院里晾曬的衣服,料子明顯比周圍鄰居家簇新不少,尤其是一件男人的卡其布工裝外套,嶄新得像是剛下流水線,袖口連一點磨損都沒有。這在這個“新三年,舊三年,縫縫補補又三年”的年代,顯得格外扎眼。更引起老吳注意的是,院里飄出來的飯菜香氣里,油腥味明顯重了些,隱約還夾雜著平時少見的調料味——這家人,生活水平有點“超前”了。
老吳沒說話,只是遞了個眼色給李成鋼。李成鋼立刻會意,留心記下了門牌號。
接下來的走訪,老吳開始了他的“老片警”操作。他沒有直接去敲劉家的門,而是像往常一樣,坐在巷口的大槐樹下,跟幾個搖著蒲扇納涼的老街坊“侃大山”。話題從天氣、最近上演的電影,很自然地“歪”到了生活不易、物價高低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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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唉,這日子,啥都貴!我們家那點供應糧,精打細算也就剛夠糊口。”老吳嘆了口氣,看似隨意地抱怨,順手掏出一支卷煙點上。
旁邊一個姓孫的大媽立刻接茬:“誰說不是呢!吳同志您是不知道,我家那口子廠里福利不好,這個月獎金又少了……唉,日子緊巴巴的。”
“可不是嘛,”另一個趙大爺磕磕煙袋鍋,“也就老劉家看著松快點?前幾天好像還見他家大壯弄了條不小的魚回來?嘖,有口福啊!”
老吳吐出一口煙,眼皮都沒抬,順著話茬問:“哦?老劉家?劉德貴?他廠子里福利不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