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成鋼裹緊了棉警服,頂著能把人骨頭縫都吹透的凜冽北風,快步回到家中。平日里雷打不動守著門口收拾那幾盆寶貝花花草草的三大爺閻埠貴,此刻也早被這刀子似的寒氣逼回了自家暖和的炕頭。門房窗戶緊閉,隱約透出昏黃的光暈。
走到自家門前,李成鋼重重跺了跺腳,把一路沾染的寒氣連同閻埠貴那套說辭一起抖落在門外,這才掀開厚實的藍布棉門簾。一股混合著爐火熱力、淡淡煤煙味和家的溫馨氣息撲面而來,瞬間驅散了刺骨的冰冷。
屋子里暖意融融,小小的鐵爐燒得正旺,發出令人心安的紅光。父親李建國坐在爐邊的舊藤椅里,身上那件洗得發白、沾著幾點油漬的藍色工裝棉襖敞著懷。他鼻梁上架著用膠布纏著腿的老花鏡,眉頭緊鎖,全神貫注地盯著膝蓋上攤開的大部頭——《電工技術手冊》。作為軋鋼廠四級電工,每月53.96元的工資是他的堅實后盾,但五級電工那更高的級別和奔著60多去的工資,是他今年拼了命也要拿下的目標。粗糙黝黑的手指在書頁上緩緩移動,無聲地默念著復雜的公式和原理。
母親王秀蘭則盤腿坐在炕沿上,膝蓋上鋪著一塊厚實的粗布,正低著頭,手中錐子和麻線翻飛,專心致志地納著千層鞋底。“噗嗤、噗嗤”的穿透聲和“哧啦、哧啦”的勒線聲在安靜的屋子里格外清晰。她倉庫保管員的工資是27.5元,每一分錢都要精打細算地用在刀刃上。聽到門響,她立刻抬起頭,臉上露出關切的笑容:“回來啦?鋼子,在所里吃飽沒?沒吃飽媽給你下碗熱湯面,鍋里水現成的,快得很。”
“媽,飽了飽了!晚上所里小食堂可算開了葷,”李成鋼一邊脫冰涼的外套掛好,一邊笑著回應,搓了搓凍得發紅的臉頰,“劉所和師傅打的野鴨,燉了一大鍋土豆,香得能把人舌頭咽下去,我可是吃得滾瓜溜圓!”他特意夸張地拍了拍肚子。
“哥!”桌子那邊傳來妹妹李雪姣清脆的聲音。她正趴在大方桌上,借著油燈的光亮,埋首于算術本,鉛筆在紙上發出細密的“沙沙”聲,兩條麻花辮乖巧地垂在肩頭。
李成鋼壓低聲音和父母打了招呼,示意別吵著妹妹。他輕手輕腳踱到桌邊,俯身看妹妹的作業。一道幾何題似乎卡住了她,小眉頭微蹙,鉛筆頭無意識地咬著。李成鋼仔細一看,腦海中前世的知識清晰浮現。他伸出手指,在練習本的圖上某個點輕輕一點,聲音壓得極低:“試試連接這個輔助點?再用相似三角形的比例性質看看?”李雪姣眼睛一亮,立刻埋頭演算,思路豁然開朗。李成鋼暗自點頭,妹妹初中的基礎打得非常扎實,邏輯清晰。
直到妹妹合上本子,長長舒了口氣,揉了揉發酸的眼睛,李成鋼才笑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紙包,小心展開,露出幾顆印著橘子圖案、在油燈光下閃著誘人光澤的水果硬糖。“喏,獎勵咱們家小才女的。腦子辛苦了,吃顆糖甜甜嘴。不過晚上可別多吃啊,最多兩顆,小心牙疼,吃完早點洗洗睡覺。”他把糖輕輕塞到妹妹手里。
李雪姣驚喜地接過來,小心翼翼地剝開一顆晶瑩剔透的糖放進嘴里,滿足地瞇起了眼:“謝謝哥!”她把剩下的糖仔細揣進衣兜,跟父母道了聲甜甜的晚安,收拾好書包回自己小屋了。
暖融融的屋子里只剩下父母和兒子三人,爐膛里偶爾爆出一聲輕微的“噼啪”。
“爸,媽,”李成鋼拖過一個小板凳坐在爐旁,“今天還行,就是跑外勤風大。”他搓著手,目光落在母親那雙因常年勞作和寒冷而布滿老繭、甚至有些凍裂痕跡的手上,心頭一緊,“媽,您也別太拼了。咱們家現在可是三個人拿工資!”他特意強調了數字,看了眼父親,“爸這四級電工,53塊9毛6;您后勤倉庫,27塊5;再加上我這份兒,”他拍了拍自己的警服,“家里這進項比以前寬裕多了。家里糧油什么的,您真不用太操心,短缺了有我呢。”他又轉向妹妹小屋的方向,語氣認真,“雪姣正是長身體、費腦子的時候,平時家里做飯,多給她放點肉(油星),別光指著咸菜對付。”
王秀蘭停下手中的錐子,抬眼看了看兒子,眼神里有欣慰,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心:“媽知道,媽心里有數。你爸考級要花錢,雪姣上學也要花錢,還有……以后你的事兒,”她含糊地帶過,只是應了一句,“放心吧鋼子。”顯然,她對兒子“有辦法”弄糧油的方式,始終存著一份擔憂。
李成鋼明白母親的心思,不再糾纏,轉而聊起今天的重要后續:“對了,爸,媽,傻柱那事兒,處理結果正式下來了。”他語氣平靜,帶著點公事公辦的意味,“派出所處罰:治安拘留三天,罰款十塊錢,還要賠償許大茂三塊錢醫藥費。這處罰通報也發到他廠里和街道了。”
李建國“哼”了一聲,摘下老花鏡:“該!他那九級廚師一個月統共就30塊工資,這下罰款加賠償就去了一大半!拘留三天更是丟人現眼,廠里還不知道怎么收拾他呢。讓他長長記性!看他還敢不敢犯渾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