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,四合院里家家戶戶的煙囪剛歇了炊煙,易中海那張鐵青的臉就撞開了李家倒座房的門板。王秀蘭正收拾碗筷,被這動靜嚇得手里豁了口的瓷碗“哐當”一聲掉進洗碗盆里。
“李成鋼!”易中海背著手,劈頭蓋臉就是質問,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李成鋼臉上,“傻柱呢?你憑什么抓人?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管事的一大爺?還有沒有咱們四合院的規矩?!”
他胸膛劇烈起伏,仿佛李成鋼抓的不是打人的傻柱,而是刨了他易家的祖墳。那股子理所當然的“領袖”威嚴,幾乎要化作實質的壓力傾瀉下來。
李成鋼正慢條斯理地收拾著自己嶄新的警服,把肩上的灰輕輕撣掉,眼皮都沒抬一下:“易師傅,抓人憑的是《治安管理處罰條例》第七條。何雨柱當街行兇,事實清楚,人證、物證俱在。至于規矩,”他這才抬眼,目光平靜卻像淬了冰的刀子,“國家的法律,就是最大的規矩。”
“你!”易中海被他這不軟不硬的釘子噎得喉頭一梗,指著李成鋼的手指頭直哆嗦,“好!好!翅膀硬了!不把我這個一大爺放眼里了是吧?行!咱們開全院大會!讓全院老少評評這個理!看看你李成鋼穿上一身皮,是不是就能騎在街坊四鄰頭上拉屎了!”撂下這句狠話,他猛地一甩門簾,怒氣沖沖地扎進越來越濃的夜色里,挨家挨戶拍門喊人去了。
很快,院子中央那張掉光了漆的八仙桌旁,長條凳、小馬扎擺了一圈。各家各戶被大人抱出來的孩子好奇地探頭探腦,又被大人低聲呵斥著縮回去。空氣里彌漫著一種不安的躁動和看戲的期待。易中海端坐在八仙桌主位,臉色陰得像能擰出水。二大爺劉海中挺著肚子,坐在另一邊,濃眉下的小眼睛里閃爍著不易察覺的興奮,手指頭無意識地敲著膝蓋,仿佛在欣賞一場即將上演的好戲。三大爺閻埠貴則縮著脖子坐在稍遠點的小板凳上,拿著個掉了漆的搪瓷缸子小口啜著茶水,一副隨時準備打圓場的老好人模樣。
“人都到齊了!”易中海清了清嗓子,聲音刻意拔高,帶著一種沉痛的基調,“今兒把大家伙兒請來,不為別的!就為咱們四合院的臉面!咱們院年年評‘文明四合院’,靠的是什么?是鄰里和睦!是互幫互助!有點小矛盾,關起門來,咱們自己就能解決!可今兒倒好!”他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茶杯蓋叮當作響,手指戟指李成鋼的方向,“咱們院有人,穿上了公家的衣服,就忘了本!不問青紅皂白,就把為了給院里老人出氣、教訓不孝之徒的傻柱,給抓了!送派出所了!這是什么行為?這是破壞我們院來之不易的團結!是給我們‘文明四合院’的光榮牌子抹黑!”
他目光掃視全場:“大家說說,傻柱這孩子,是不是熱心腸?聾老太太想吃口雞,他是不是比親孫子還著急?許大茂,”他話鋒一轉,目光利箭般射向角落里捂著眼角的許大茂,“你摸著良心說,老太太是不是把你當親孫子看?她老人家牙都快掉光了,就想口嫩點的雞肉解解饞,你推三阻四,是不是傷了老人的心?傻柱氣不過,教訓你兩下,下手是重了點,那也是情有可原!怎么就能把人往局子里送?這傳出去,咱們院的名聲還要不要了?!”
這一套道德bang激a加集體榮譽感的組合拳砸下來,許大茂的臉白了又紅,額頭冒出細汗。父母回了豐臺老家,沒了主心骨,在易中海嚴厲目光的逼視和周圍鄰居或同情或不贊同的眼神壓力下,他只覺得腿肚子打顫,孤立無援,嘴唇哆嗦著:“易…一大爺…我…我那不是…不是弄不到嘛…我…”
“夠了!”易中海粗暴地打斷他,臉上掠過一絲掌控局勢的滿意,“都是街坊鄰居,打斷骨頭連著筋!我看這樣,傻柱打人不對,該罰!賠許大茂兩塊錢醫藥費!這事兒就算翻篇!許大茂,”他聲音陡然帶上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你現在就去派出所,就說你們私下和解了,把傻柱給我領回來!這事兒,咱們院里了了!”他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兩元紙幣,“啪”地拍在八仙桌上,推給許大茂。
那兩塊錢像烙鐵一樣燙眼。許大茂看著錢,又看看易中海那張不容違抗的臉,再偷瞄一眼周圍街坊復雜的神色,心理防線終于崩潰。他畏畏縮縮地伸出手,眼看就要去碰那錢。
“慢著!”
一直沉默的李成鋼霍然起身。他身上那件嶄新的藏青警服在院燈下泛著冷硬的光澤,瞬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了他身上。他往前邁了一步,穩穩擋在許大茂身前,也擋住了易中海那咄咄逼人的視線。無形的壓力驟然從許大茂肩頭卸去大半。
“易師傅,”李成鋼的聲音不高,卻像冰棱落地,砸碎了院子里嗡嗡的議論聲,“您剛才口口聲聲說‘院里的事院里解決’,還說什么‘私下和解’,拍出兩塊錢就想讓許大茂去撤案。那我倒要請教您幾個問題。”他目光銳利如鷹,直視易中海,“第一,何雨柱當街行兇,觸犯的是《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條例》,這是國家法律!您覺得區區兩塊錢,就能買通法律?就能讓國家執法機關當兒戲?您這是在教唆許大茂妨礙公務,企圖干預正常的司法程序!您知道這叫什么嗎?這叫藐視國法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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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中海被他這頂突然扣下來的大帽子砸得臉色煞白,張口結舌:“我…我什么時候藐視國法了?我是為了院里…”
“第二!”李成鋼根本不容他辯解,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種凜然的正義感,壓過了易中海的氣急敗壞,“您張口閉口‘管事大爺’、‘院里規矩’,那我當著全院老少的面,把咱們街道辦賦予‘管事大爺’的職責再說清楚一次!”他環視四周,目光掃過每一張表情各異的臉,“管事大爺,準確點說,叫居民聯絡員!職責是向上反映居民困難,向下傳達街道精神,調解點家長里短的小摩擦!僅此而已!”他一字一頓,如同錘鑿釘釘,“我們沒有執法權!沒有權力限制他人報警!更沒有權力用所謂的‘院規’,凌駕于國家法律之上,去包庇違法犯罪行為!”
這番話如同平地驚雷,炸得院子里一片死寂。那些原本被易中海“文明四合院”大義煽動得有些傾向的鄰居,此刻眼神都變了,看向易中海的目光里多了幾分驚疑和掂量。是啊,管事大爺,說到底不就是個傳話的聯絡員嗎?
閻埠貴端著搪瓷缸子的手停在半空,茶水都忘了喝,眼神在李成鋼和易中海之間飛快地游移,終于干咳一聲,打破了沉默:“咳咳…成鋼這話…倒也在理……啊,這個,聯絡員嘛,主要還是服務大家,服務大家……”典型的和稀泥,兩邊不得罪。
劉海中可就不同了。他那張胖臉上竭力繃著嚴肅,可眼底的笑意就像水底的泡泡,怎么也壓不住地往上冒。易中海吃癟,威信掃地,這簡直是天賜良機!他挺了挺肥碩的胸膛,故作深沉地點點頭,仿佛在表示贊同李成鋼的“高論”,實則心里的小算盤撥得噼啪響:老易啊老易,你這位置,看來是坐不穩當了!
易中海被李成鋼當眾揭穿“管事大爺”有限的權力本質,又被扣上“藐視國法”的大帽子,氣得渾身發抖,那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。他看著周圍鄰居們眼神的變化,知道風向已經不對了。“你…你這是歪曲!”他指著李成鋼,手指顫抖,卻找不到更有力的詞反駁。
就在這時,他猛地朝站在人群后的一大媽使了個眼色。一大媽心領神會,悄無聲息地擠出人堆,快步向后院走去。
氣氛僵持著,空氣仿佛凝固了。易中海喘著粗氣,眼神陰沉地盯著李成鋼。李成鋼則平靜地回視著他,像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巖。
沒過多久,后院方向傳來一陣急促而夸張的拐杖頓地聲,伴隨著蒼老卻尖利的哭嚎:“天爺啊!沒法活啦!哪個黑心爛肺的抓了我孫子啊!……”
人群一陣騷動,自動分開一條路。只見聾老太太顫巍巍地拄著拐杖,被一大媽半扶半架著,哭天搶地地沖了過來。她一屁股坐到八仙桌旁留給她的凳子上,渾濁的老眼一掃,立刻鎖定捂著眼角的許大茂,干癟的嘴唇哆嗦著,發出刺耳的控訴:“許大茂!你個挨千刀的壞種!我就想吃口雞怎么了?啊?你推三阻四不給辦!還攛掇人抓我孫子!我孫子為我出氣,天經地義!”她越說越激動,猛地舉起手中的棗木拐杖,竟朝著許大茂劈頭蓋臉就砸了過去!“我打死你個沒良心的東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