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47年的白露,天剛擦黑,我便帶著五行令牌來到后山的望月臺。這望月臺是塊天然的青石平臺,四周生著幾株老桂樹,此刻枝頭綴滿了細碎的花苞,夜風拂過,飄來陣陣清苦的香。露水已開始凝結,打在衣擺上,涼絲絲的,像撒了把碎冰,卻奇異地讓人精神一振。遠處的村落亮點燈火,在暮色里暈成溫暖的黃,與頭頂漸次亮起的星辰遙相呼應,倒像是天地間悄悄鋪展的一張經緯網,正等著某種力量去觸碰。
    我將五行令牌按方位擺開:東方木令牌嵌在桂樹根須盤結處,牌上的芽紋剛一觸土,就有細小的根須順著紋路攀附而上,像嬰兒伸出的手,怯生生又執著;南方火令牌放在平臺中央凸起的石尖上,紅銅的牌身在月光下泛著暗啞的光,倒像是埋在灰燼里的火種,只等一陣風就能燃起;西方金令牌壓在塊斷裂的老犁鏵上,鋼刃與令牌相觸的剎那,發出一聲極輕的“叮”,像冰珠落在玉盤上,余音在夜空中蕩開,竟讓周圍的蟲鳴都靜了片刻;北方水令牌浸在臺邊的露水里,墨石牌身吸飽了水汽,表面的波紋仿佛活了過來,一圈圈往外漾,將露水引成細小的溪流,在臺面上畫出蜿蜒的線;中央土令牌則埋進臺前那方常年不涸的泥坑里,黃鐵礦的棱角扎進濕潤的黑土,像顆剛埋下的種子,透著股要往深處鉆的勁兒。
    一切布置妥當,我盤膝坐在土令牌旁,深吸一口氣。白露的夜氣混著桂花香、泥土腥和露水的清冽,順著鼻腔鉆進肺腑,竟讓丹田的內丹輕輕顫了顫,像被喚醒的蟄蟲。我掐動法訣,先引木氣入體——東方的木令牌忽然亮起淡綠的光,桂樹的根須猛地繃緊,將藏在土里的生機源源不斷往上送,順著我的指尖往眉心鉆。那感覺起初像有根細草在撓,癢癢的,帶著股沖勁兒,要往骨頭縫里鉆。我凝神定氣,引導著這股木氣在眉心處盤旋,像用柔風拂動柳枝,讓它慢慢舒展開來。
    “通木竅,在‘感’。”師父曾說過,木氣最通靈性,能勾連萬物的生機。此刻我果然感覺到,周圍的草木仿佛都成了我的觸角:能“看”到桂樹花苞里蜷縮的花瓣正積蓄著綻放的力,能“聽”到草葉上的露水滾落時與地面碰撞的微響,甚至能“聞”到三里外田埂上蕎麥花悄悄吐露的甜香。這些平日里被忽略的細微,此刻像潮水般涌進眉心,織成一張細密的網,將整個后山的生機都攏了進來。
    待木氣在眉心穩定流轉,我再引火氣相接。南方的火令牌“騰”地燃起橘紅的光,石尖上的溫度驟然升高,卻不灼人,像捧著團曬透的暖玉。這股火氣順著木氣的軌跡往里鉆,起初與木氣的清涼相觸,竟生出些微的滯澀——就像火苗遇上濕柴,總有些磕絆。我調整呼吸,讓火氣放慢節奏,像溫水煮茶,慢慢浸潤。忽然間,眉心處傳來“嗡”的一聲輕響,像有層薄紙被捅破,木氣的清靈與火氣的熱烈瞬間交融,生出種奇妙的暖,既不燥,又不涼,恰好熨帖著眉心的竅穴。
    “通火竅,在‘明’。”火氣一開,眼前的世界仿佛被點亮了。原本模糊的夜色變得通透,能清晰地看到遠處山巒起伏的輪廓里藏著的褶皺,能分辨出夜空中星辰閃爍時不同的光暈——金星帶著冷冽的白,火星裹著層淡紅,連平日里看不見的星軌,此刻都像涂了銀粉的線,在黑天鵝絨般的天幕上緩緩流淌。更奇的是,我能“看”到每個人家燈火里藏著的情緒:村東頭張老漢家的燈昏黃搖曳,帶著股勞作后的疲憊;西坡上獵戶家的燈亮得筆直,透著股警惕的銳……原來火光不僅能照亮物,還能照見“情”。
    緊接著引金氣入竅。西方的金令牌突然射出一道銀光,與老犁鏵的鋼刃相擊,生出無數細碎的光屑,像撒了把星子。這股金氣比木氣剛硬,比火氣銳利,鉆進眉心時帶著股不容分說的勁,像把精巧的刻刀,要把之前混沌的感知細細雕琢。起初有些疼,像被針尖輕輕扎,但很快,那些紛亂的感知就被梳理得清清楚楚:草木的生機在左,燈火的情緒在右,星辰的軌跡在上,泥土的呼吸在下……再沒有絲毫混雜。
    “通金竅,在‘辨’。”金氣最善分別,能在千頭萬緒中理出脈絡。此刻我才明白,之前的感知雖廣,卻像團纏在一起的線,分不清頭緒。金氣一過,仿佛有雙巧手在眉心處輕輕一挑,所有的信息就按條理排開,需要哪樣,只需念頭一動,便能精準提取。比如想知道桂樹何時開花,木氣便送來花苞膨脹的速率;想知道獵戶何時收網,火氣便映出他燈下磨箭的節奏——這辨別的本事,竟比單純的感知更讓人驚嘆。
    隨后引水氣入竅。北方的水令牌泛起幽藍的光,臺邊的露水忽然涌動起來,順著之前畫下的溪流往我腳邊聚,在地面匯成個小小的水鏡。這股水氣極柔,像絲綢般裹著眉心,剛才被金氣梳理出的銳感頓時被撫平,生出種溫潤的包容。那些清晰的感知不再像隔著層玻璃,而是變得能觸能摸:草木的生機里藏著夜雨的涼,燈火的情緒中裹著灶膛的暖,星辰的軌跡上沾著遠古的塵……它們不再是冷冰冰的信息,而成了有溫度、有故事的存在。
    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    “通水竅,在‘融’。”-->>水氣最善調和,能讓尖銳的感知變得圓融。我試著將木、火、金三氣的感知在眉心處交融,原本各成一派的能量,此刻在水氣的包裹下竟像溪流匯入江海,自然而然地合為一體。能同時“看”到桂樹開花的進度、獵戶磨箭的力度、星辰移動的角度,還能感覺到它們之間隱秘的聯系——比如獵戶磨箭時的專注,竟與星辰運行的沉穩有種奇妙的呼應,仿佛天地間的節奏本就一脈相承。
    最后引土氣入竅,穩固四方。中央的土令牌從泥坑里透出昏黃的光,黑土仿佛活了過來,順著我的膝蓋往上爬,在周身凝成層薄薄的氣甲。這股土氣極沉,像雙腳踩在堅實的大地上,任其他四氣如何流轉,眉心的感知始終穩如磐石。之前的靈覺雖開,卻像懸在半空的云,總有些飄;土氣一入,那云便落了地,生了根,所有的感知都有了依托,清晰而真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