觀流水:把浮躁泡在清波里洗
村東頭有條小溪,春夏水急,秋冬水緩,我最愛在溪邊的大青石上練觀水。溪水清得能看見水底的卵石,陽光照下來,石縫里的小魚游過,影子在石上晃來晃去,像在跳皮影戲。
初時看靜水,盯著水底一塊帶紅紋的卵石,沒一會兒就被游魚帶偏了眼神,魚沒了,又去看漂過的落葉,眼神像個沒頭蒼蠅。有天被溪水泡了腳,冰涼的水順著腳踝往上爬,倒讓我醒了神:水是活的,石是死的,該盯死的,不看活的。就重新盯住那塊紅紋卵石,魚游過也好,葉落過也罷,只當它們是風刮過石面,眼仁都不帶動一下。
練到后來,能盯著卵石看一個時辰,溪水在眼前流成了不動的綠綢子,水底的卵石像長在了眼里。有回暴雨過后,溪水漲得又渾又急,浪頭拍打著青石,嘩嘩作響。我站在岸邊看浪頭撞石頭,目光落在水花碎開的地方,浪頭起來時不抬眼,浪頭落下時不低頭,就這么看了一個時辰,渾身被濺得濕透,可眼神卻穩得像塊礁石。
從那以后,再遇著心煩的事,就去溪邊看水。看急流時,眼神跟著水走,水怎么撞,眼神怎么繞,繞來繞去,心就軟了;看靜水時,眼神沉在水底,水有多清,心就有多靜。有回跟鄰居吵了架,氣得渾身發抖,跑到溪邊盯著一塊卵石看,看著看著,就覺得眼里的火氣被溪水慢慢泡軟了,再回去時,氣早消得沒影了。
觀氣色:讓眼神變成照妖鏡
起初看人氣色,是在趕集的日子蹲在茶攤旁,看南來北往的人。有回見個挑貨郎,臉膛紅得像燒紅的烙鐵,眼白里布滿血絲,我盯著他眉心看了片刻,忽然覺得那片紅里裹著股燥氣,像要從皮膚里冒出來。沒過多久,就見那貨郎跟人起了爭執,臉紅得發紫,差點動了手——后來才知,那是肝火太旺的氣色。
有回在藥鋪門口看個病婦,臉黃得像張舊紙,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,眼神落她臉上時,總覺得眼皮發沉,像壓了塊濕棉絮。正看著,病婦一陣咳嗽,咳得直不起腰,那臉色更黃了,黃里還透著點灰。我心里一動,想起書上說“黃為脾弱,灰為氣衰”,果然沒過幾日,就聽說那病婦去了——原來眼神不光能看形,還能觸到氣。
練到后來,看人氣色時,眼神像帶了層膜,能透過皮肉往里看。看小孩,眉心是粉嘟嘟的,像含著顆桃花;看老人,眼角帶點淡青,像蒙著層薄霧;看干活的壯漢,顴骨上泛著亮紅,像涂了層油彩。有回幫鄰居家看孩子,那娃臉蛋紅撲撲的,旁人都說氣色好,我盯著娃的鼻尖看了會兒,覺得那紅里有點發暗,像紅布浸了水,就勸鄰居給娃喝些敗火的草藥,果然沒過兩天,娃就起了疹子,幸虧喝了藥,沒太嚴重。
最奇的是看自個兒,對著銅鏡看眉心,心一慌,那片氣色就發灰;心一靜,就透著點潤白。原來眼神是面鏡,照得見別人,更照得見自個兒的心神。
避“眼隨物動”:給眼神拴根定海神針
有回在院里曬谷,一只野兔“噌”地從籬笆外竄過,我眼睛跟著就飛了出去,等回過神,谷粒被風吹得跑了半院。氣得我找來根紅繩,系在院中的棗樹枝上,紅繩垂在眼前,干活時就盯著紅繩梢,不管天上飛的鳥、地上跑的雞,眼神只在紅繩和谷粒間打轉。
吃飯時也練,盯著碗里的米粒,一粒一粒往嘴里送,眼神跟著筷子走,筷子到哪兒,眼神到哪兒,菜在盤子里再香,沒夾到碗里,眼神絕不瞟過去。有回媳婦炒了盤臘肉,油香飄得滿院都是,我盯著碗里的白飯,愣是沒讓眼神往盤子那邊歪一下,吃完一碗飯,額頭上竟冒了層汗——那不是累的,是心神較勁較出來的。
走在路上,就盯著前頭人的腳后跟,他走我也走,他停我也停,眼神像粘在后跟上似的。有回走在趕集的路上,前頭人突然停下來買糖葫蘆,我差點撞上去,可眼神愣是沒離開他的腳后跟,只腳步慢慢收住,旁邊人笑我傻,我卻知道,眼神這根繩,算是越攥越緊了。
立冬的風還在刮,檐下的麻雀早沒了影,只有那本日記攤在石桌上,字里行間的“凝光”二字,仿佛真的凝了光,在霜氣里閃閃發亮。我知道,眼定這功夫,沒有盡頭,就像日升月落、水流星移,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在柴米油鹽里磨,在風霜雨雪里煉,總有一天,眼神會像老槐樹根,往土里扎得深,往天上長得穩,任爾東西南北風,自巋然不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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