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,從殿門灌入,吹得燭火一陣搖晃。
楊辰手中的信紙,輕飄飄的,卻仿佛有千鈞之重。他的手指,無意識地收緊,那張薄薄的帛書,在他掌心被捏成一團,發出細微的“沙沙”聲。
紅拂女站在一旁,眼觀鼻,鼻觀心,卻能清晰地感覺到,大殿內的溫度,似乎在以一種不合常理的速度,驟然下降。
那是一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陰冷,比殿外的寒夜,更讓人心悸。
她跟在楊辰身邊已久,見過他談笑風生,也見過他殺伐果斷,卻從未見過他像此刻這樣。
沒有暴怒,沒有殺氣,只有一種沉寂,一種仿佛暴風雨來臨前,大海深處那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木偶。
一個高達十丈,酷似長孫無垢的巨型木偶。
楊辰的腦海里,緩緩浮現出那副畫面。
在兩軍對壘的戰場上,在數十萬將士的注視下,一個象征著他女人的巨大玩偶,被當作戰利品一樣推出來。然后,被投石機砸得粉碎,被火箭點燃,在熊熊烈火中化為灰燼。
這不單單是羞辱。
這是在用最惡毒,最原始的方式,向他宣戰。
李世民在告訴他,你不是自詡“情圣”嗎?你不是靠女人奪取天下嗎?那我就把你最心愛的女人,當著天下人的面,一點一點地,撕碎給你看。
“呵。”
一聲極輕的,幾乎聽不見的笑聲,從楊辰的喉嚨里溢出。
他松開手,那團被捏得不成樣子的信紙,飄落在地。
他緩緩轉過身,燭光下,他的臉龐依舊俊美,只是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溫和笑意的眼睛,此刻深邃得像兩口古井,看不到一絲波瀾,也看不到一絲溫度。
“他急了。”
楊辰開口,聲音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。
紅拂女沒有接話,只是靜靜地聽著。
“一個真正的棋手,在落入下風時,想的是如何調兵遣將,如何尋找破綻,如何反敗為勝。”楊辰踱步走到那張巨大的地圖前,手指輕輕地,點在了“洛陽”的位置。
“而一個輸不起的賭徒,在發現自己無力回天時,就會掀翻棋盤,然后指著你的鼻子,用最粗鄙的語,問候你的家人。”
他的手指,順著地圖,緩緩上移,最后,重重地按在了“晉陽”。
“李世民,已經不算是個棋手了。”
楊-辰收回手,走到案前,重新鋪開一張空白的帛書,提起筆,蘸了蘸墨。
“他以為,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,就能激怒我,讓我失去理智,放棄圍攻晉陽的大好良機,回過頭去跟他為了一個木偶,在洛陽城下死磕?”
筆尖在帛書上,留下一個個沉穩而有力的字跡。
“他太小看我了,也……太高看他自己了。”
楊辰寫完,將信吹干,折好,裝入一個嶄新的蠟丸中,用火漆封好。
“八百里加急,送去洛陽,親手交到徐軍師手上。”
“是。”紅拂女上前,接過蠟丸,入手冰涼。
她沒有問信里寫了什么,只是低聲問道:“主公,那晉陽那邊……”
“計劃不變。”楊辰的聲音,聽不出喜怒,“不,要變一變。”
他抬起頭,看著紅拂女,那雙黑沉的眸子里,終于有了一絲異樣的光芒。
“傳令給羅成。”
“告訴他,我不只要晉陽城。”
“我要他進城之后,把李世民留在晉陽的妻妾,女兒,姐妹,所有與他血脈相連的女人,一個不落地,全都給我毫發無傷地-->>‘請’回來。”
楊辰的嘴角,終于勾起了一抹弧度,那笑容,在搖曳的燭光下,顯得森然而又充滿了某種奇異的魅力。
“他不是喜歡玩木偶嗎?”
“我就送他幾個活生生的人偶,讓他看個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