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終于明白,自己忽略了什么。
他終于明白,楊辰那憐憫的眼神,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明修棧道,暗度陳倉。
好一個明修棧道,暗度陳倉!
楊辰根本就沒想過要守娘子關!
他在這里擺下的所有陣仗,所有的荒唐,所有的挑釁,都只是一個誘餌!一個巨大到足以吸引住整個大唐目光的,華麗的誘餌!
他用自己和羅成,用一座看似堅固的關隘,就將自己,將大唐最精銳的玄甲軍,將數十萬大軍,死死地釘在了這里,動彈不得。
而他真正的殺招,那把最鋒利、最致命的刀,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,繞過了所有人,翻越了那被認為是天塹的崇山峻嶺,從一個誰也想不到的角度,精準地,插進了大唐的心臟!
“噗——”
李世民只覺得喉頭一甜,一股氣血直沖腦門。但他硬生生地,將那口涌到嘴邊的血,又咽了回去。
他不能倒下。
他是秦王,是這支大軍的主心骨。
“殿下!”尉遲恭也反應了過來,他那張黝黑的臉漲成了豬肝色,一雙銅鈴大的眼睛里,布滿了血絲和屈辱,“那姓楊的……他耍了我們!”
何止是耍了。
這是將他李世民,將整個大唐的文臣武將,都當成了傻子,放在鼓掌之間,肆意地戲弄。
他想起這些天,自己和一眾謀臣在帳中,煞有介事地分析著楊辰的“驕兵之計”、“疲兵之計”,現在想來,那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。
他們就像一群自作聰明的看客,對著臺上的小丑指指點點,評頭論足,卻不知道,真正的好戲,早已在他們身后,悄然上演。
而導演這一切的,正是那個被他們視作小丑的男人。
“報——!!”
第三聲嘶吼,比前兩次加起來,還要絕望。
一名金甲將領,跌跌撞撞地沖進大帳,他的頭盔歪在一邊,臉上滿是淚痕和血污。
“殿下……長安……長安失守了!”
將領“噗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嚎啕大哭。
“末將……末將從玄武門拼死殺出……宮城……宮城已經陷落!陛下……陛下他……他被楊辰……被楊辰堵在了兩儀殿!”
“楊辰?”李世民的瞳孔猛地一縮,“你說楊辰?他不是在娘子關嗎?”
“是假的!都是假的!”那將領狀若瘋癲,“娘子關的,只是他的一個影武者!他的真身,親率三萬鐵騎,就在公主殿下破城之后,兵臨玄武門下!我們……我們根本抵擋不住!”
“咣當——”
李世民身側,尉遲恭手中的馬槊,失手掉落在地,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。
整個帥帳,死一般的寂靜。
只剩下那名將領絕望的哭嚎,和帳外越來越凄厲的風聲。
李世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。
一幕幕畫面,在他的腦海里飛速閃過。
楊辰在城頭舉杯遙敬的輕蔑。
羅成在陣前縱馬叫罵的囂張。
還有長孫無垢離開時,那雙欲又止的,帶著憂慮的眼睛。
原來,所有人都看明白了,只有他自己,當局者迷。
他輸了。
輸得如此徹底,如此的……屈辱。
他不是輸在兵力上,不是輸在戰術上,而是輸在了格局,輸在了想象力。
他用盡全力,去和楊辰下這盤爭霸天下的棋。
而楊辰,卻直接走過來,掀了整個棋盤。
李世民猛地睜開眼睛,眼中沒有了憤怒,沒有了震驚,只剩下一種死寂的,冰冷到極點的平靜。
他走到那副巨大的地圖前,目光從被死死圍住的娘子關,緩緩地,移動到了那個已經被敵人占領的,名為“長安”的紅點上。
他的手,撫過冰涼的圖紙,像是在撫摸一具冰冷的尸體。
“傳我將令。”
他的聲音,沙啞得如同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。
“全軍,拔營。”
尉遲恭猛地抬頭,眼中燃起一絲希望:“殿下!我們現在就殺回長安,和他們拼了!”
李世民緩緩地搖了搖頭,嘴角,竟勾起了一抹慘淡到極致的弧度。
“不。”
“我們去洛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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