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昭“死守孤城”的命令,像一塊沉重的巨石,壓在每個漢軍士兵的心頭,但也奇異地激發了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。
口糧減半的命令執行得異常徹底。
炊煙變得稀薄,粥鍋里能照見人影,摻雜了麩皮和草根的餅子硬得能磕掉牙。
士兵們領到食物時,不再有抱怨,只是默默地、珍惜地一點點啃食。
沒有人監督,但沒有人敢多拿一口,傷兵營的碗里,總會比其他地方稍微稠上一點點。
箭矢被嚴格管制,每一支射出去的箭,都必須有明確的戰果回報,或者是在生死關頭。
士兵們開始自發地收集戰場上散落的、甚至射入土木中的箭簇,小心地修繕、打磨。
弓弦也被格外愛護,生怕在關鍵時刻崩斷。
霍昭和阿月身先士卒。霍昭將自己的口糧份額降到了與普通士兵同等,甚至更少。
他每日巡視營防,檢查工事,探望傷兵,他的身影出現在哪里,哪里低落的士氣就能稍稍振作一分。
他不再僅僅是指揮官,更成了這座孤城的精神支柱。
阿月肩傷未愈,卻不肯安心休養。
她帶著行動仍不便的雪魄,每日在營區邊緣徘徊。
她的狼眸掃過枯黃的草根,扒開積雪覆蓋的土地,尋找著一切可能果腹的東西。
“這個,叫灰灰菜,雖然苦,但能吃。”
“這種樹的嫩皮,剝下來煮一煮,可以充饑。”
她將自己從狼群和荒野中學到的生存知識,毫無保留地教給士兵們。
她甚至親自帶領一小隊手腳麻利的士兵,在夜間冒險潛出營地,在狼群的掩護下,獵取一些野兔、田鼠等小獸。
每一次微小的收獲,都能引起一陣壓抑的歡呼。
一日黃昏,阿月將一只好不容易獵到的、瘦骨嶙峋的野兔交給火頭軍,吩咐:“熬成湯,多加水,分給傷兵營。”
火頭軍看著那只小小的兔子,又看看阿月蒼白憔悴卻異常堅定的臉,眼眶一熱,重重地點了點頭:“哎!姑娘放心!”
霍昭巡營至此,恰好看到這一幕。
他走到阿月身邊,看著她被寒風刮得通紅的臉頰和干裂的嘴唇,心中一陣抽痛。
他解下自己腰間的水囊,遞了過去。
“喝點水。”他的聲音有些沙啞。
阿月看了看他,沒有推辭,接過水囊,小口喝了一點。清水劃過喉嚨,帶來一絲甘潤。
“昭哥哥,”阿月望著遠處匈奴營地連綿的燈火,低聲道,“以前在狼群,冬天找不到食物的時候,大家也會挨餓。但只要我們聚在一起,互相舔舐傷口,保存體力,總能熬過去,等到春天。”
她的語氣平靜,帶著一種源自荒野的堅韌哲學。
霍昭沉默了片刻,道:“這里不是山林,我們的‘春天’,不知何時能來。”
“會來的。”阿月轉過頭,看向他,眼神在暮色中亮得驚人,“只要我們還活著,還在抵抗,就有希望。昭哥哥,你看,大家都沒有放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