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神色一正,虔誠合十道:“谷神在上,虧得谷神菩薩啊!”
她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:“初七那天,天塌了!好好的日子,天上一道怪光閃過去,屋里的燈啊電視啊全滅了……
對面屋里那個在城里打工回來的衛伢子,當場就發了瘋,眼珠子翻白,逮著人就咬,嚇死人咧!”
她喘了口氣,聲音顫抖:
“好多人都發了瘋,被咬的人也發了瘋……最后瘋了快一半的人!娘都擔心死你了……”
母親低聲抽泣,說不下去了。
一旁的父親嘆了口氣,接過了話頭:
“村南邊的水老倌也瘋了,幸好!他屋里住著一個走親戚的老法師!那老法師有真本事,當場就請神把水老倌和一些瘋了的都制住了。
后來村長去求他,他就在村西頭的老戲臺那邊,請了一尊谷神菩薩下來坐鎮!帶著村里人,一家家清那些發瘋的……這才有了眼下這光景!”
“家里糧食夠么?水呢?”楚追問,這是他最揪心的。
“糧?村里都歸攏到一塊管了!咱家缸里的米,掛著的臘肉,大半都交上去了。”父親的語氣里竟是理所當然:
“水?村東頭那口深井,老法師說是谷神庇佑過的,還能出水,每天按人頭去領。”
他臉上沒有半點被收繳物資的不快,反而有種與有榮焉的光:“家家都要出人護村,我今天輪值北邊,午后就去。”
父親說著,想起什么,嘿嘿笑起來,帶著點揶揄:
“你個小崽子,還巴巴地打電話回來催老子去買米?急昏頭了吧?忘了咱村家家戶戶都種谷?倉房里堆著呢!
還有,豬肉熏一熏,臘肉掛梁上,吃到明年開春都不怕壞,要啥電?”
他語氣輕松,仿佛外面那個需要冰箱才能保存食物的殘酷世界,遙遠得像個笑話。
楚啞然。二十年的末世掙扎,重生后滿腦子都是城市里搶購罐頭的記憶,竟忘了這生養他的土地,本就是糧倉。
父親拿起灶臺上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,倒了小半碗水遞過來:
“喏,谷神賜福的水,喝了安神。”
碗里清水晃蕩,映著灶火的微光。
楚接過,湊到鼻端。敏銳的嗅覺并沒有在水中感應到什么異常。
但作為一個無神論者,卻總有點讓他不適。
他把碗放到一邊:“車里帶了不少吃的喝的,先緊著車上的吃吧,放久了怕壞。”
幾人一起動手把皮卡車的物資卸下來。
除了那80根鋼筋像捆標槍靠在墻角,連那臺瑟維爾機械sw300acy柴油發電機和那輛雅馬哈xt500摩托車,都被楚和父親合力連拖帶抬地弄進了院子。
看著堆了小半院子的壓縮干糧箱、午餐肉罐頭、礦泉水、蜂蜜桶,還有那臺沉重的鐵疙瘩發電機和沾滿泥污的摩托車,父親楚擁軍瞪圓了眼,旱煙都忘了抽:
“伢子,你這是,搶了一個超市嗎?”他聲音里滿是驚疑。
楚沒答,心里卻說,那可不是,搶了還不止一個呢。
母親則忙著從家里找出各式各樣的袋子,把物資整理好一一裝進去。
楚的目光在熟悉的院子里掃視,落在滿地花花綠綠的袋子上,突然想起什么,問道:
“爸,媽,咱家是不是有一個紅色的袋子?上面印著‘哈工大科技與未來體驗營’,黃色的字?”
父母都茫然搖頭。父親道:“哈工大?哪有那種袋子?你怕是當年沒考上,心里想瘋了吧?”
母親也附和:“沒見過,沒印象。”
楚心里咯噔一下。前世趕回家中,那個紅色的袋子明明就掛在晾衣架上搖晃,非-->>常顯眼。
怎么沒了?記憶偏差?還是,有什么變了?一絲疑慮悄然爬上心頭。
搬東西時,父親特意從車上拿下一箱礦泉水和一箱午餐肉罐頭,放在堂屋顯眼的地方。
他拍了拍手上的灰,對楚道:“伢子,你下午跑一趟柳家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