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屋里的景象印證了他的猜想。
不大的空間幾乎被各種藥材塞滿。麻袋、簸箕、竹匾里堆曬著形色各異、散發著濃烈氣味的根、莖、葉、花、果實。
靠墻立著幾個頂到天花板的舊式中藥柜,無數小抽屜上貼著泛黃的名簽。一張破舊的書桌上,攤開著幾本線裝古籍,《溫疫論》、《傷寒瘟疫條辨》、《針灸大成》……紙頁泛黃卷邊,還有幾本現代的中醫專著。
桌角,放著一個用牛皮紙裝訂的厚厚筆記本。
楚拿起那本筆記。封皮上寫著“醫案札記”。
他快速翻動。前面大部分內容都很正常,用半文半白的語記錄著各種病例、藥方、針灸穴位心得,字跡工整,透著一個老中醫的嚴謹。
他的手指停在了“正月初七”這一頁。
初七,酉時末。大牛忽發癲狂之癥,力大如牛,神昏譫語,目赤筋攣,口角流涎,竟欲噬人!其狀駭人,前所未見。急以三棱針速刺十宣、十二井穴放血瀉熱,又以毫針深刺百會、風府、人中、合谷、太沖諸穴以開竅醒神、平肝息風。暫壓其狂性。煎服“鉤藤羚角湯”加生石膏二兩、生大黃三錢(后下),犀角粉一錢(沖服),以圖清心開竅、涼肝息風、通腑泄熱。然藥灌入腹,嘔出大半,狂躁稍減,旋即昏沉。
楚腦中想起前世災變后科學家們的零星論斷:隕石塵埃中的外星微生物,幾乎感染了所有人類。但只有約四分之一的人,在一小時內,免疫系統徹底崩潰,轉化為喪尸。
其余四分之三的人類,因體內未知的抗體或免疫機制,成功壓制或清除了微生物,成為免疫者。
然而,在這龐大的免疫群體中,存在著極其稀少的異類,他們的免疫系統無法徹底清除或壓制微生物,卻又沒有完全崩潰,導致轉化被延遲,可能是一兩天,甚至更久……
這個傻兒子大牛,恐怕就是這種萬中無一的“延遲轉化者”。
夏梔語不知何時已停止了嘔吐,扶著書桌站在旁邊,臉色依舊蒼白。
楚向她解說筆記中看到的:“初七……他兒子大牛突然發病,力大無窮,神志不清,想咬人。用了針灸和重藥,勉強壓下去。”
夏梔語湊近看著那潦草的字跡,聲音夾著顫音:“……像喪尸病毒的癥狀?但好像,不完全一樣?”
楚沒回答,他沒法說出前世科學家的論斷。
他繼續往下翻閱筆記,筆記的字跡開始變得潦草、急促,透著一股絕望的瘋狂。
初八,晨。大牛病勢轉沉!昏睡間竟生啖院中活雞數只。茹毛飲血,狀若瘋魔!然啖生肉后,其狂躁反稍平復,瞳仁稍聚,竟能識得我與其母。續行針灸,取穴如前,輔以“安宮牛黃丸”一粒化水強灌。遍查《溫病條辨》、《疫疹一得》、《鼠疫匯編》諸書,疑為戾氣深伏厥陰,引動肝風鴟張。重新擬方:羚羊角粉二錢(沖)、鉤藤一兩(后下)、生地黃八錢、白芍一兩、全蝎三錢、蜈蚣三條(焙研沖)、生石決明二兩(先煎)、生大黃五錢(后下)、芒硝四錢(沖)。午時煎服。申時,大牛狂性復熾,竟徒手扼殺黃犬,生啖其肉!力大無窮,已非人力可制!語混亂,不復能喚“媽媽”。其母哭嚎半日,終將其鎖于后院柴房,嚴令不得出。嗚呼!此等怪癥,莫非即城中傳之喪尸之毒?
楚面沉如水,手指劃過筆記的幾行字跡,道:
“初八,情況更糟了。大牛直接生吃了院里的活雞!吃了生肉反而……稍微安靜了點?能認出父母了。”
他冷笑一聲,“但晚上又發作,徒手殺了狗,生吃!力氣大得控制不住,話也說不清了。老兩口只能把他鎖后院。”
“天啊……”夏梔語捂住了嘴。
楚眉頭緊鎖:“大牛此時還不能-->>算是喪尸,居然還保持心性,聽從母親的話。”
他繼續翻看:
初八,暮。有客自城中逃難至此,形容狼狽,城內已成人間煉獄,喪尸橫行。天乎!大牛之癥,果是此邪毒?午時,大牛竟趁我俚備飯之際,破門而出,將客人毆斃拖入后院生啖!其母哭至昏厥。造孽!造孽啊!
楚臉色更沉:“初八傍晚,有逃難的人來了。”
他指著筆記,“結果,趁他們準備飯的時候,這傻兒子破門出來,把客人打死……拖進后院吃了。”
他瞥了一眼院角那幾具殘尸,“就是那些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