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戀戀不舍地滑過菩提樹寬大的葉片,為簡陋的村莊披上了一層暖金色的薄紗。布魯斯·班納輕輕關上診所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,將聽診器掛回墻上的釘子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一整天的忙碌——處理孩子們的擦傷、安撫發熱的嬰兒、為老人們緩解關節疼痛——雖然疲憊,卻帶來了一種紐約或任何大城市都無法給予的、近乎奢侈的平靜。這種用幫助他人換取的內心的短暫安寧,是他對抗體內那個“大家伙”的唯一方式。他甚至能感覺到,當專注于減輕他人痛苦時,體內那股狂暴的能量似乎也蟄伏得更深了一些,如同被安撫的猛獸。
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,指腹按壓著眉心的褶皺,那里積攢了太多無法說的焦慮。正準備回到自己那間僅能容身、堆滿書籍和手稿的簡陋小屋,繼續鉆研那本邊角都已磨損的瑜伽心法與冥想指南時,一股若有若無、卻極其清晰的茶香,如同一條纖細而堅韌的絲線,悄然鉆入他的鼻腔,打斷了他的思緒。這茶香很特別,不像村莊里常見的、加入大量香料熬煮的、氣味濃烈甚至有些嗆人的瑪薩拉茶,而是一種清冽、幽遠、帶著山間晨露和春日新芽氣息的芬芳,一吸入肺腑,竟讓他因疲憊而略顯焦躁的心緒如同被清涼的山泉洗滌過一般,瞬間平復了不少,連帶著血管中那隱隱的、因持續警惕而存在的灼熱感也似乎降溫了。
鬼使神差地,班納循著茶香望去。目光越過幾間低矮的土房,落在村莊邊緣那棵被村民們視為神圣的古老菩提樹下。他的腳步不自覺地、帶著幾分遲疑又幾分被吸引的茫然,慢慢向那個方向邁去!但他清楚地記得,就在不到半小時前,他結束最后一個病人的診治,出來透氣時,那里還只有虬結的樹根和一片空地。可現在……樹下竟憑空多出了一張看似歷經歲月打磨、表面卻光滑如鏡的古樸石桌,兩張同樣質地的石凳。一個穿著剪裁合體、質地非凡的黑色亞麻對襟上衣和長褲的亞裔青年正悠閑地坐在一側,肩頭趴伏著一只通體烏黑如最深的夜色、唯有雙瞳異色(左眼如碧藍深海,右眼似熔融黃金)的黑貓,那貓兒的神態安詳得仿佛通曉人性。青年面容俊秀得近乎不真實,鼻梁上架著一副精致的金絲眼鏡,鏡片后的目光溫和而深邃,仿佛能洞悉世間萬物。石桌上,一把看似樸素無華卻透著古意的紫砂壺正裊裊升起細密的白汽,那沁人心脾的茶香正是源于此。青年似乎……在等人。他姿態從容得仿佛已在此處坐等了千年,與這漸沉的暮色、這沉默的菩提樹、這靜謐的空間完美地融為一體,構成一幅和諧而神秘的畫卷。
班納心中警鈴大作。多年的逃亡生涯讓他對任何超出常理、無法解釋的事物都抱有根深蒂固的本能警惕。一個氣質超凡的陌生東方青年,一只瞳孔異色的神秘黑貓,一張憑空出現的石桌……這組合太過詭異,完全超出了他作為科學家所能理解的范疇。他下意識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,腳步頓時遲疑起來,體內那沉睡的綠色巨獸似乎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、未知的刺激而微微躁動,一股熟悉的、令人不安的熱流開始在意念的壓制下隱隱在血管中竄動。他立刻停下腳步,閉上眼睛,深呼吸,努力運用學到的瑜伽調息法,試圖將這股躁動平息下去,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微的汗珠。
然而,就在他內心激烈掙扎,猶豫著是否該立刻轉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時,那青年卻仿佛早已洞察他的到來,甚至看穿了他內心的波瀾。青年抬起頭,目光精準地越過漸漸暗淡的光線和彼此之間不算近的距離,如同溫和的探照燈般,落在了班納身上。青年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、仿佛洞悉一切的了然微笑,聲音清晰地傳來,不高,卻奇異地穿透了周圍漸漸喧囂起來的蟲鳴與遠處村莊的零星人語,直接響在班納的耳畔:“你來了。請這邊坐。”說著,他優雅地提起茶壺,手腕輕轉,向對面那個空著的、同樣潔凈的石杯里斟滿了茶水。琥珀色的茶湯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注入杯中,水面微漾,隨之而來的茶香愈發濃郁醇厚,仿佛具有實質的安撫力量。
班納的心臟猛地一縮,幾乎要跳出胸腔。他確定自己剛才絕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,甚至刻意放輕了腳步,連呼吸都控制在最輕微的程度。對方不僅知道有人靠近,還似乎無比篤定來者就是他?這太不可思議了!他深吸一口帶著涼意的夜風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緩步走了過去,在離石桌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下,身體微微緊繃,保持著隨時可以后撤的姿勢,謹慎地問道,聲音因為緊張和刻意壓低而帶著一絲-->>不易察覺的沙啞:“你在等我?你知道我要來?”他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,仔細地審視著眼前的青年,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。對方的穿著、氣質、乃至那份超然物外的平靜,都與這臟亂、貧困的村莊環境格格不入,這種強烈的反差更讓他感到一種深不可測的危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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