霹靂——天空雷云閃動，轟鳴聲響中，連同大地都在震顫。許不令撐著油紙傘，緩步穿過前朝修建的八角牌坊，目光掃過石龍山下的建筑群。小桃花拉著許不令的手，躲在油紙傘下面，依舊在小聲說著：“等去了長安城，我把娘親也接過來，然后去哪個老酒鋪子里面當學徒……”許不令勾了勾嘴角：“為什么呀？”“因為那里的酒好喝呀。爹爹和吳伯伯喜歡喝，大哥哥喜歡喝，師父他也喜歡喝。上次在長安城喝過壹次后，師父連漠北的馬奶酒都不碰了……”“若真是如此，那我豈不是每天都可以蹭酒喝？”小桃花擡起臉頰笑了下，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，她把手放在腰間，摸了摸那個銀元寶：“酒錢早就付過了，就怕大哥哥不來。”“斷玉燒，喝了就戒不掉，怎么可能不來。”許不令輕聲語間，拉著小桃花，走進人煙稀少的山腰集市。石龍山是杭州百姓避暑踏青的地方，連日暴雨，山上沒有游人。戰亂剛剛平息，集市上的鋪子也未開業，平整長街上，只有自長空落下的數萬雨花。街道兩旁，雨簾自飛檐青瓦上垂下，白石臺階靜立雨中，景色肅然而清雅。許不令拉著小桃花，在街上走出不遠，眼神便微微凝了下。長街道對面的大牌坊下，身著文袍的左清秋，頭豎玉冠，左手撐黑色紙傘，右手負于身后，橫置的鐵锏，猶如夫子手中的長戒尺，身形穩若蒼松，屹立在天地之間。“師父！”小桃花遙遙看見人影，連忙在雨傘下招手。許不令腳步不緊不慢，走向大牌坊。左清秋神色平靜，帶著三分笑意，如同慈祥的長者，遙遙便開口道：“許世子，久違了。”許不令長靴踩過街面上齊鞋跟的雨水，來到大牌坊前，距離十步：“是啊，久違了，左先生遠道而來，不直接登門，反而來了石龍山待著，難不成還擔心我小肚雞腸，因往事怠慢了先生不成？”“山中雨景甚好，過來看看罷了。”左秋千輕聲客套壹句話，轉眼望向站在許不令傘下的小桃花：“左邊，妳先回白馬莊，和妳那滿枝姐玩去吧。我和許世子聊些正事兒。”“嗯？”小桃花好不容易才走過來，有點不樂意，不過她也知道不能攪合大人的正事，想了想：“師父，大哥哥，妳們什么時候回來呀？”許不令面帶微笑：“等妳師父想回去的時候，我陪著他回去。”左清秋呵呵笑了下：“是啊，若是聊的不投機，為師就先走了，妳和許世子繼續在江南待著便是。”“啊？”小桃花眨了眨眼睛，有點猶豫，遲疑了下，還是點頭道：“那妳們壹定要好好聊啊，我回去找思凝姐做螺螄粉，妳們別回來晚了。”左清秋微微頷首。許不令擡手在小桃花腦袋上揉了揉，沒有語。“我先走了哈。”小桃花不知為何，心里有點不安，看了最親近的師父和大哥哥壹眼后，才壹步三回頭的走向來路，直至消失在街道的盡頭。————霹靂——電光劃過云海，照亮了稍顯昏暗蒼白的大地和建筑。身著長袍的兩個男人，手持油紙傘，立在大牌坊內外，同樣持著寒鐵長锏，壹個掛在腰間，壹個負于身后。許不令臉上淡淡的笑意，隨著小桃花的離去逐漸斂去，冷峻雙眸，看向對面的左清秋：“左先生，執迷不悟者，多半沒有好下場。我跟著小桃花過來，是看在和她的交情上，過來勸勸妳。戰亂已經傷了萬千百姓，好不容易快要平息，我不想再傷了身邊人。”左清秋手指輕輕摩挲著黑布包裹的鐵锏，身形紋絲不動，平淡道：“妳不該過來的，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，成大事者，也不該因為兒女情長，把自己置身險境。”許不令勾起嘴角笑了下，微微攤開左手：“我想做的事兒，天王老子都攔不住我，還請左先生別自不量力，傷了彼此和氣；只要先生隨我回白馬莊，以后位列三公九卿者，必有先生的名字。”左清秋搖了搖頭：“天下已定，朝堂上有我沒我，區別不大。”許不令微微皺眉：“先生既然是明白人，擺這請君入甕的陣仗，意欲何為？”左清秋輕輕笑了下，看向許不令，目光灼灼：“天命所歸者，只能有壹人。我在漠北謀劃數十年，卻因非戰之罪落得如今下場，輸不起，不服氣。”許不令輕輕嘆了口氣，對此倒也理解——若是他的對手，忽然掏出飛機大炮來降維打擊，他也不會服氣。“事已至此，天下歸壹已成大勢，先生無論輸不輸得起，都改變不了大勢，徒勞掙扎或者以身殉國，又有什么意義？”“再完美的局，總有破綻。妳即便受天道垂青，眾望所歸已經沒了能和妳抗衡的勢力，破綻還是有，而且是壹個致命的破綻。”許不令點了點頭：“愿聞其詳。”左清秋負手而立，沈聲道：“當前局勢，已經沒人能抗衡許家，但許家從肅王許烈起，三代單傳至今，沒有任何旁系庶子，甚至連遠房兄弟都沒有。我想要讓姜氏光復，唯壹的破局之法，就是取了妳的性命。只要妳壹死，肅王無后，許家旗下勢力自行潰散，即便肅王續弦再娶，二十年時間，也足夠姜氏重新整頓……”許不令攤開手來，打斷了左清秋的話語：“先生，妳太異想天開了。我敢來，就沒人能把我留下。再者，先不論能不能取我性命，就算我今天死在這里，事情也不會向先生所想的方向發展。首先，我許家沒反，如今還是大玥臣子。如果我死了，肅王無后，那麾下世家門閥，包括我父王，都會順勢輔佐幼帝宋玲，繼續促使天下壹統。之后，若是我父王有了后人，那‘玥肅禪代’，順理成將皇權拿回來。若是我父王確實無后，這皇權會還給宋玲，避免戰亂再起導致天下分崩離析，我肅王壹脈，還能落下‘滿門忠烈’的千古賢名。妳今天殺了我，還有我父王；殺了我父王，還有宋玲；殺了宋玲，還有東部三王、無數宋氏宗親。天下大勢就是如此，無論妳我愿不愿意，大勢都會推壹個領頭人出來，而這個人，怎么都不可能輪到姜氏。”話語落，雙方安靜下來。左清秋持著油紙傘，雨水自傘骨滑落，深邃雙眸，認真看著許不令。沉默許久后，左清秋搖頭笑了下，笑的很無奈：“至少，大玥換成其他人掌權，比妳好對付。”下不贏棋局，就換個弱點的對手。很不要臉的打法。許不令輕輕嘆了口氣，知道今天是說不通了，他手放在腰間的鐵锏上：“左先生經常對小桃花說，要為天下開太平，所以我敬妳。如今先生為了壹己勝負之心，阻撓我平定天下，會產生什么后果，先生可明白？”左清秋點了點頭：“這場仗會再打十年，直至生靈涂炭、浮尸千里。”“先生既然知道，為什么要壹心求死？”“習武壹生，豈有不戰而降之理，心中這口氣，壓不下。”左清秋取出鐵锏，斜指地面，雨水自鐵锏滑落，滴在地面的青石地磚上。而隨著這個動作，長街左右房舍上方，出現兩個頭戴斗笠的人影。壹手持青鋒長劍，神色嚴肅，是北齊劍仙燕回林。壹肩抗八角銅錘，穿著袈裟，露著壹臉癲狂嗜血的笑容：“國師大人，何須與他講這么多廢話，斷臂之仇，貧僧近日必報之。”許不令手扶腰間鐵锏，掃了眼房舍上的半面佛和燕回林，眼神稍顯桀驁：“三打壹，左先生心中這口‘武夫之氣’，是岔氣了？”左清秋搖了搖頭：“許世子也不是壹個人來的。”話語落，壹道黑色魅影，在雨幕中驟然出現，落在了許不令后方的屋檐下，壹襲書生袍已經濕透，表情依舊陰郁淡漠。許不令回過頭來：“伯父，妳不必露面的。”厲寒生眉鋒輕蹙：“這等陣仗，此生恐怕再難遇到下壹回，習武十余年，能能風風光光退場，也不失為壹種幸事。”許不令見此，點了點頭，轉眼望向左清秋：“左先生，還打嗎？”無人語。寂靜長街，在浙浙瀝瀝的暴雨中安靜下來。半面佛和燕回林眼中多了幾分謹慎，自房舍青瓦之上，緩步移向屋檐下的厲寒生。雨珠自左清秋傘骨滑下，落在青石街面上，濺點水花。直至壹聲霹靂雷霆，自九天響起，長空化為白晝，天地壹片蒼茫。霹靂——左清秋眼神猛然壹凝，用手轉動傘柄。木制的傘桿，肉眼可見的扭曲，繼而是傘骨、傘面。颯——三十六根傘骨，灑出三十六滴雨珠。雨珠如離弦之劍，在空中灑出壹道圓弧，數顆擊打在八腳牌坊的石柱之上，碎石橫飛，留下壹線整齊的坑洞。余下雨珠，劃過許不令戰立的街面，雨傘尚在，傘下的白衣公子，卻已經不見了蹤影。雨滴擊碎了油紙傘，畫著江南山水的傘面尚未落地，壹聲爆響，便從八角牌坊上響起。“荷——”許不令身如雄鷹撲兔，從三丈高的大牌坊上壹躍而下，雙手持鐵锏，無堅不摧的黑鐵長锏，劈碎了密集雨幕。這壹锏之威，如泰山壓頂，似是能碾碎世間萬物。左清秋氣勢瞬變，衣袍鼓漲，震開了周身雨珠，同樣雙手持鐵锏，自下往上，便是壹記大巧不工的猛掄，集全身之力，砸在了許不令的鐵锏上。鐺——雙刃相接，聲音壓過了九霄雷霆。轟然聲勢，讓正欲交手的厲寒生三人強行頓住，愕然回首，看到了卻是壹副超乎常識的場景。無處宣泄的氣勁，自左清秋身體傳導在了青石街面上。街面積蓄半指深的雨水，在這驚世駭俗的壹記對撞之下，被震的濺起三尺有余。雨水騰空，被雨水淹沒的青石街面，在這壹瞬間變成了干地。青石地磚炸裂，左清秋站立之處，出現兩個尺余深的凹坑，龜裂紋路往四方擴散，直至蔓延到街道兩側的房舍檐角。飛濺至半空的積雨尚未落地，龜裂還在往外擴散。許不令從牌坊落下，手中凝聚巨力的鐵锏，砸在左清秋的鐵锏上。蠻橫力道，同樣從鐵锏傳到許不令手中，帶著手套的雙手，虎口幾乎崩裂，繼而又傳導到了全身。許不令眼中顯出幾分錯愕，明顯感覺到左清秋的力道，比上次再馬鬃嶺大了很多，大到他還沒來得及反應，整個人便從下落之勢，被砸的又往上飛騰，后背撞碎了牌坊的屋檐，如同厲寒生上次被偷襲般，直至飛升到街市的半空。霹靂——雷光再次劃過蒼穹，天之下地之上，手持鐵锏往上飛騰的白衣身影極為醒目。而就在電光逝去的壹瞬間，原本站在街面的左清秋，已經猛踏地面高高躍起，眨眼越過牌坊，追到了往上騰空的許不令身前。“破——”雷霆厲呵，從左清秋口中響起。寒鋒鐵锏，掃過瓢潑而下的雨幕，抽向許不令胸口。驚天動地的聲勢，完美詮釋了什么叫‘雷公锏’。許不令眼中的錯愕尚未散去，手中鐵锏已經橫舉，平放在了身前。鐺——雙锏再次撞擊。能摧毀世間壹切名兵的鐵锏，在許不令手中，肉眼可見的彎曲些許。駭人巨力襲來，甚至超過了烏魚嶺那條通天巨蟒。鐵锏瞬間被壓的撞擊在了許不令衣襟上，白色長袍的后背驟然撕裂，露出脊背上虬結的肌肉群。許不令整個人在空中被抽出壹個直角，如脫膛的白色炮彈，撞在了街邊房舍頂端。轟隆——屋頂撞入，墻壁撞出，帶起滿天碎石瓦礫。許不令摔在隔壁的小街上，直至在地面滑出數丈，才以鐵锏插入青石地面，強行穩住身形翻身而起。左清秋從空中落下，腳尖輕點已經垮塌打扮的房舍屋脊，再次逼向許不令。許不令后背衣袍粉碎，雨水從臉上滑落，眼神難掩錯愕：“妳他娘吃藥了？”這句話即是并非受難以置信的驚呼，而是認真的詢問。許不令本身便是通神之力，力量能壓過他的從未見過。上次馬鬃嶺，他也曾和左清秋硬碰硬交過手，當時的力量絕沒有這么大。武夫壹道，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，短短五個月的時間，左清秋即便天賦再好，可以把技巧拔升數倍，也不可能把肉體力量提升這么多。唯壹能讓壹個人的力量，在短時間內暴漲的方法，只可能是吃不計代價壓榨身體極限的藥物。左清秋大步奔來，額頭上的青筋和面色上反常的漲紅，也證明了其體內氣血流動速度暴漲，絕不是武夫剛起手時該有的狀態。面對許不令的詢問，左清秋沈聲道：“是又如何？”“……”許不令皺了皺眉，還真沒話說。江湖上生死搏殺，規矩只有‘壹個躺著、壹個站著’，站著的才有資格說話，躺著的只能和閻王去講道理。短短壹句對話，兩人再次撞到了壹起。左清秋在雨幕中狂奔，所過之處，青石地磚盡數龜裂，勢不可擋，如同在房舍間狂奔的龐然巨獸。許不令身形已經站起，哪怕明知對方耍無賴吃藥，也沒有避讓的意思。吃藥又如何？潛力可以壓榨，但人體終究有極限。涸澤而漁、殺雞取卵般的打法，在全盛狀態的他之前，又能強撐到幾時？許不令手提鐵锏，正面對沖至左清秋面前，飛身而起，身如旋風，拖著鐵锏便悍然砸下。鐺——鐺鐺——眨眼三聲巨響。二十八路連環刀，環環相扣，快過狂風急雨。左清秋前沖的身形被強行攔停，橫舉鐵锏格擋不過三下，氣勢便渾然壹變，化剛為柔。許不令第四下重擊，砸在鐵锏上時，沒有絲毫著力。左清秋身如風中柳絮，鐵锏貼在許不令的鐵锏上，如同粘合在壹起，隨力而動，往左壹帶，化解了連環刀，繼而右肩順勢沖撞而出。剛猛至極的貼山靠，正中許不令的胸口。如此近的距離，正面中左清秋壹記貼山靠，斷幾根肋骨都算輕的，當場暴斃也不是不可能。只是讓左清秋意外的是，他見縫插針壹記貼山靠，撞在許不令胸口，同樣沒著力。許不令施展連環刀，至剛至陽的身形，在被帶偏的壹瞬間，忽然輕了幾分，同樣化剛為柔，壹剛壹柔切換的行云流水，沒用絲毫痕跡。左清秋感覺受力不對，眼神顯出些許錯愕，但交手時才發覺不對，顯然晚了壹步。許不令身形隨左清秋肩膀而動，左手順勢貼在了左清秋肩頭，往右側壹帶，壹式標準的太極拳‘白鶴亮翅’，以四兩撥千斤之勢，便將左清秋給甩了出去。這次交手，沒發出半點聲音。凝聚全身巨力的貼山靠，沒碰到任何東西，強大的沖勢，加上許不令的推波助瀾，使得左清秋化為了飛撲出去的炮彈，撞在了街邊的房舍墻壁上，墻壁瞬間垮塌。許不令干凈利落的收手站直，用鐵锏挽了個劍花負于背后，左手平舉勾了勾：“吃藥能長力氣，可長不了腦子。就這想殺我，恐怕不夠。”話語沒有回應。被碎石瓦礫掩埋的左清秋，沒有任何阻礙的站起，身形在雨幕中鬼魅游移，眨眼又到了許不令身前。鐺——雙刃再次相接。巨力之下，許不令退出數步，擡手壹锏準備還擊，卻不曾想擡眼就瞧見，渾身衣袍已經碎裂的左清秋，單手拖著沈重鐵锏，旋身如風，當頭壹锏便悍然砸下。“給我破！”二十八路連環刀！？！許不令頓時錯愕，但手上動作絲毫不慢，沒有選擇格擋，而是擡手壹锏直刺，點在了砸下來的鐵锏之上。休——滿天雨幕之下，龍鳴驟起。摧城撼山的鳴嘯，響徹整個石龍山。世上最強的劍式，和世上最強的刀式。同樣至剛至陽，同樣無堅不摧，被世上最強的兩個人使用，撞在壹起會產生什么效果，可能此刀此劍的創始人，都未曾想象過。叮——鐵锏點在鐵锏之上，滿天的雨幕，好似在這壹瞬間靜止。巨大的沖擊力，震碎了兵刃附近的雨珠，形成了壹道肉眼可見的水霧圓環。許不令的袖袍，自袖口開始壹點點撕裂，露出下面青筋暴起的左臂。左清秋右手同樣如此，虎口崩裂，手背上顯出壹道道龜裂的血線。北齊國師壹脈當做傳世之寶的兩把鐵锏，曾在左哲先手中，蕩平過世間所有武人，此時此刻撞擊在壹起，也難以承受彼此蘊含的駭人氣勁。左清秋手中的鐵锏，沒有絲毫停頓的繼續往下劈去，但被點住的地方，卻變成了碎塊，化為兩截。許不令手中直刺的鐵锏，尖頭同樣碎裂，手柄綁縛的皮繩全部崩斷，鐵锏化為了壹根有棱角的長鐵棍，從掌心往后滑去，如果不是黑手套的防護，恐怕能瞬間刮掉掌心的皮肉骨。壹切發生的太快，連交手的兩人，都難以看清所有細節。飛濺的寒鐵碎塊，釘入了左清秋的胸口。而砸下的半截鐵锏，也落在了許不令的左肩之上，擦出壹道半寸傷的傷口，深可見骨。長街之上，猶如兩條龍蟒正面撞在壹起！巨大力道的反噬下，兩人同時往后摔去，砸在青石街面上，滑出十余丈遠。街面上半指深的雨水，被兩人的身體，擦出兩道左右分開的漣漪。漣漪的正中間，兩人交手的地方，被擊出手心的鐵锏，刺穿街面的石磚，直接陷入了地底，只留下了半截已經碎裂了的锏鋒，如同對撞中折斷的龍角。“噗——”左清秋身體尚未停下，便噴出了壹口血水，以左手扣住地面石磚，強行穩住了身形。許不令在滑行中往后翻身，從地面重新站起，上半身衣袍全成了碎片，左臂肩頭血流如注，右臂血紅青筋暴起，難以抑制的輕輕顫抖。雖然看起來狼狽，許不令臉色卻全是興奮與桀驁之色，冷峻雙眸盯著倒在地上的左清秋，心跳如擂鼓：“不過如此，來啊！”“呼——呼——”左清秋身形在街面停下，大口喘息，雙眸血紅，如同挑戰龍王的不屈惡蛟。他用手撐著地面，緩緩站起，胸口壹片血紅，嘴角和鼻孔都掛著血跡，臉色呈現出病榻的漲紅，眼中卻沒有絲毫畏懼，朝地上吐了口血水：“好。”嘭——話語落。左清秋雙腳踩碎了地面的磚石，再次往前猛沖，勁風扯碎了身上的衣袍，拳風撞開了落下的急雨，壹記‘登山探馬’，送到了許不令身前。許不令強忍雙臂劇痛，身形絲毫不慢，身形左旋，壹記‘龍擺尾’，將雨珠抽成了水霧，后發而先至，掃在了左清秋的身側。巨大的力道，將左清秋抽飛出去，撞穿了街邊房舍，幾棟房舍剎那間變成斷壁殘垣。坍塌的屋脊，尚未完全落地。左清秋怒喝壹聲，又從房舍間橫沖了出來，雙膝擡起，撞向許不令胸口。許不令壹記鞭腿過后，回身之際，左清秋便又到了身前。許不令擡起血跡斑斑的雙臂格擋，整個人被虎登山的力道撞飛出去，砸斷了兩根廊柱。身形尚未停下，許不令便凌空轉身踩在了第三根柱子上，全力猛踩之下，廊柱當即斷裂，人也如同脫弦的羽箭，激射回了左清秋面前。嘭——嘭嘭——壹下又壹下，壹拳又壹拳。拳拳到肉，再無方才的實招虛招。不留余力，招招都是必殺之技。兩名世間最頂尖的武人，在對方身上傾瀉著習武壹生所會的壹切。霹靂——雷聲壹直未斷，暴雨壹直未停。起初還有理智，但打到最后，便只剩下壹口氣，專屬于武人，那口‘舍我其誰’的傲氣！滿是斷臂殘垣的街面上，兩道殘影交織來回，如同蛟龍纏斗翻滾，留下滿地瘡痍。街道成了廢墟，又打到山林間；山林被夷為平地，又打到山下的湖水里。九天之上雷霆大作，大地之上雙龍游移，似是要在這浩瀚天威之下，摧毀周邊所有能看到的壹切。但人終究是人，人力終有窮盡時！在壹道悶雷過后，地面的翻騰，終究還是平息了。石龍山下的湖畔，許不令站在早已倒塌的房舍之間，雙眸血紅如同擇人而噬的惡龍，掃視著雨幕下的斷壁殘垣。而那道好似永遠不會倒下的身影，消失了。天地安靜下來，只剩下壹道粗重的呼吸聲。“呼——呼——”許不令氣喘如牛，身上滿是血跡、霧氣蒸騰，又被冰寒雨幕沖刷，近乎沸騰的身體上，露出密布的烏青痕跡。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過了不知多久，劇烈的心跳聲漸漸放緩，那道身形，始終沒再出現。許不令眼睛的血絲漸漸退去，臉上的猙獰恢復正常，收起拳架，左右打量幾眼，快步走到壹棟倒塌的房舍院墻外，探頭看了壹眼。渾身是血的左清秋，身上血跡早已經被沖刷干凈，只剩下傷口處不停滲出血水。原本病態漲紅的臉龐，變成了蒼白之色，卻沒什么痛苦。那雙深邃的雙眼，此時也平靜了下來，只剩下此生無憾的釋然。“左先生？”許不令抹了把臉上的雨水，快步走到跟前蹲下，低頭打量了眼。左清秋躺在地上，已經氣若游絲，輕嘆道：“現在，心服口服了。”許不令皺了皺眉，在腰帶上摸了摸，取出傷藥，準備給左清秋喂下。左清秋卻是緩緩搖頭，看著長空落下來的雨幕，沙啞道：“救不活了，‘龍虎丹’是姜氏祖上給死士搏命的東西，食至力大無窮，不知痛疼、不知疲倦，直至心脈衰竭而死。這都打不過妳，無話可說。”許不令有些莫名其妙：“妳來殺我，吃這玩意作甚？”左清秋可能是解開了最后的心結，眼神十分平淡，望了許不令壹眼：“妳若能殺我，我輸的心服口服。我若能殺妳，那這局棋輸了，也算我為了天下太平，讓妳壹手。”“……”許不令皺了皺眉，明白了左清秋的意思。他能殺左清秋，左清秋輸的心服口服。他殺不了左清秋，那左清秋放他壹馬，算是為了天下太平，自己投子認輸，雖敗猶榮！無論如何，都能了解心愿。許不令思索了下，攤開手來：“左先生，妳這不是沒事找事嗎？妳倒是死而無憾，我怎么給小桃花交代？”左清秋已經如風中殘燭，此時卻呵呵笑了下：“這是妳的事兒，和我沒關系了。滾吧。”？？！許不令吸了口氣，強忍著把這王八蛋錘死的沖動，給左清秋喂下續命的丹藥。只是丹藥剛剛喂入左清秋嘴里，石龍山的集市上，便傳來壹聲傷心欲絕的呼喊：“爹！！！”寧清夜的聲音。許不令臉色驟然壹白，二話不說站起身來，朝著石龍山集市跑去。左清秋眼神看著雨幕不止的天空，眼中沒有任何情緒，只是輕輕說了壹句：“雨過天晴，天下太平……”--------------大戰過后，雨勢小了幾分。石龍山的小集市，已經徹底化為廢墟，街道上滿是碎石瓦礫。半面佛的袈裟粉碎，身上密布著如同被虎狼利爪抓出來的傷口，脖子被擰斷，死不瞑目，雙眼依舊殘留著臨死前的驚愕。北齊劍仙燕回林，被自己長劍穿透胸口，釘在倒塌大半的牌坊石柱上，早已沒了生息。牌坊下凹凸不平的青石街面上，血水匯入雨水，滲入碎磚的縫隙。身著黑色文袍的厲寒生，靠坐在壹塊斷壁下，衣袍上密布劍痕，胸前壹道深可見骨，雙臂滿是血跡，此時擡頭看著滿頭雨幕，臉上依舊帶著三分陰郁，雙眸中卻多了些許解脫。“爹！”身著白裙的寧清夜，從馬匹上翻身而下，后面還跟和王府諸多護衛。來之前，寧清夜還維持著清清冷冷的表情，可擡眼瞧見癱倒在墻根處的中年男子，看到了密布全身的傷口后，心緒在壹瞬間崩潰，還未跑到跟前，便已經淚如雨下。父女之情，血濃于水，哪怕曾經再恨，也只是埋怨父親拋棄了她和母親；如果不珍惜這份血脈親情，又豈會因愛生恨，恨這么多年，恨的刻骨銘心。中午時分，還曾瞧見厲寒生從白馬莊走出來。寧清夜當時想的是，就這樣吧，不親近也不痛恨，就這樣保持著，其他的交給時間。反正仗打完了，她不會離開，厲寒生也不會再離開。可沒想到，短短時間再次遇見，竟是這樣場面。寧清夜以前以為自己心不會痛的，哪怕得知厲寒生死在江湖上，也只會罵壹句‘咎由自取’，不會留半滴眼淚。可真到了此刻，她才發現，心還是痛的揪心。腦子里以前的埋怨痛恨，到現在只剩下壹家三口在蜀地山寨的朝朝暮暮。爹爹坐在跟前，教她讀書識字、給她講外面的故事、晚上從外面回來，悄悄瞞著娘親，從窗口塞給她壹只糖葫蘆……這些記憶，寧清夜以為自己早就忘了，可此時此刻，卻全部涌現在眼前，好似就發生在昨天。壹聲爹，已經十余年未曾叫過，寧清夜以為自己再也喊不出這個字，卻不曾想，此時喊得如此順口，就和小時候壹樣。“爹！妳……”寧清夜臉色煞白，淚如雨下，跑到斷壁的旁邊蹲下，手微微顫抖，甚至不敢去觸碰。厲寒生目光從天上收回來，看向了旁邊的女兒，早已經長大，和以前截然不同，卻依舊喜歡哭哭啼啼的女兒。厲寒生笑了，這么多年，第壹次發自心底的笑了，比上次在婚禮上笑的好看很多，就和當年女兒第壹次開口說話，奶聲奶氣的叫他‘爹爹’的時候壹樣。寧清夜手忙腳亂的在腰上摸索，找到傷藥，倒在手心，手卻忍不住的發抖。厲寒生動了動手指，示意女兒別忙活了，他直視女兒的雙眼，眼睛里再無陰郁，只剩下溺愛：“清夜，爹爹對不起妳。”“爹，妳別說話了，妳……”“要說，好多年了，都沒和妳說過話，要說。”厲寒生氣息虛弱，卻勾著嘴角，認真道：“當年是爹不對，爹也后悔，但這世上，沒有后悔藥。我這十幾年，壹直想去找妳，但不敢，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妳，妳問起當年的事兒，不知該怎么回答。因為錯就在我，我對不起妳娘，對不起妳……”寧清夜身體在暴雨下微微顫抖，搖頭道：“我不怪妳了，我知道當年的情況，我不怪妳，我只是想妳，但是妳不來，埋怨妳，我從來沒恨過妳，爹，妳別死……嗚嗚……”話語逐漸嗚咽，清水雙眸傷心欲絕。厲寒生眼中顯出幾分死而無憾的釋然，竟也掛著幾滴淚水：“不怪爹爹就好，以后，光和妳娘親道歉就行了。”“爹妳別說話了……嗚嗚……”寧清夜握住厲寒生血跡斑斑的手，放聲大哭，哭的如同當年在蜀地山寨，失去娘親的那壹刻壹樣。厲寒生壹直在笑，可能是這么多年笑的最痛快的壹次，身上傷痕累累，他靠在了墻壁上，面向天空。天空的云層上，那個帶著斗笠的女俠，好像也在注視著他們父女倆。女俠叫裴云，和天上的云壹樣漂亮。只可惜這么多年，他連女俠的名字都不敢回想。厲寒生看著天空的云海，慢慢閉上眼睛。雨是云的淚水，那就是裴云的淚水，女兒哭這么傷心，她應該也會跟著落兩滴眼淚，在他臉上吧……“爹？爹？”寧清夜見厲寒生閉了眼，抽泣的身體猛地壹僵，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頰，嘴唇顫抖，卻不敢擡手去觸碰。“清夜？伯……”許不令帶著滿身傷痕從集市外跑來，穿過了給他看傷的護衛，來到斷壁之前，瞧見入目的場景，聲音戛然而止。“爹……”寧清夜跪在厲寒生旁邊，哭聲歇斯底里，近乎沙啞。陳思凝也站在護衛后面，見狀于心不忍的低下了頭，抹了抹眼角。許不令臉色發白，緩步來到清夜的身后，半蹲著，想勸幾句，卻不知該如何開口，只能自責道：“清夜，是我不好，不該讓伯父插手……”“嗚嗚……”寧清夜哭的傷心欲絕，根本聽不進話語，只是埋頭痛哭。許不令抹了把臉上的雨水，想了想，壹手摟住了清夜的肩膀上，另壹只手，也握住了厲寒生的手。只是……厲寒生察覺被許不令握著手，睜開眼睛蹙眉道：“妳作甚？”“……”哭聲戛然而止。寧清夜淚水依舊不停，茫然望著厲寒生。許不令則是連忙把手松開，稍顯莫名的道：“伯父，妳……妳傷勢挺重哈。”厲寒生回憶過往被打斷，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，撐著墻壁站起身來，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傷口：“沒大礙，不用擔心。在菩提島，傷比這重，兩個廢物宗師就想殺我，也太小瞧我厲寒生了。”？？寧清夜瞪大眼睛，眼中先是驚喜，不過馬上就隱了下去，變成了往日的清清冷冷：“沒事妳躺這里作甚？真是的……”寧清夜都不知道該說什么，站起身來，扭頭就走。“這不打累了，休息壹會嘛。”厲寒生呵呵笑了下，笑的有點傻，見清夜負氣而走，性性然轉身，走向了集市外。許不令站在原地，攤了攤手，也是無話可說。他轉眼看向壹直站在外面的思凝，詢問道：“妳們怎么過來了？”陳思凝松了口氣，快步走到跟前，幫許不令按著肩膀上的傷口，輕聲道：“方才小桃花忽然跑回來，說妳和左清秋在這里，我們覺得不對勁，就趕快帶著護衛跑過來了看看。”許不令聞臉色微微壹變，轉眼看向人群：“小桃花呢？”“她……”陳思凝轉過頭來，正想叫小桃花過來，可黑壓壓的護衛中，哪還有小桃花的身影……------蒼穹之上，暴雨逐漸化為小雨。濕潤雨珠落在臉龐上，左清秋毫無反應，只是閉著雙眼感受周邊，等待著與天地融為壹體的那壹刻，也在享受這放下壹切、人生最后時刻的安寧。只是，許不令剛剛離去沒多久，斷壁殘垣之間，便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，和女孩驚慌失措的呼喚：“師父？師父！”左清秋睜開了眼睛，側目看去，壹襲襦裙的小桃花，丟掉了手中的油紙傘，快步跑來，尚未走到跟前，淚水已經從眼角滾了下來，有錯愕有憤怒，也有發自心底的惶恐。小桃花躍入院子里，在左清秋身旁蹲下，想要擡手扶起左清秋：“師父，妳……大哥哥他……”左清秋眼神恢復了往日那份長者的慈睦，微微擡起手，制止了小桃花的動作，柔聲道：“左邊，妳怎么來了？”“我……”小桃花眼神滿是哀意，聲音硬咽，哪里說得出話來。左清秋輕輕搖頭，勾起嘴角笑了下：“習武壹生，能酣暢淋漓的打壹場，此生無憾；謀劃壹生，死前可見太平之兆，心結亦解。沒有什么可傷心的，別哭了。”小桃花抿了抿嘴，跟隨左清秋幾年，早已經把左清秋當成了長輩親人，這番話基本明白意思，她又如何能理解？“師父，妳……妳為什么要和大哥哥打架呀？說好了，不打了，以后到長安城，繼續為百姓開太平的……”左清秋輕輕吸了口氣：“師父是武人，心中自有壹口‘舍我其誰’的傲氣，能得輸的心服口服，能死的堂堂正正，但不能心中憋著壹口氣，碌碌無為過下半輩子。許不令是個好人，師父與他之間，沒有誰對誰錯，只是彼此立場不同罷了。今后天下太平，妳當好好陪在他跟前，謹記為師教妳的那些東西，耐心輔佐，莫要讓他走上了歪路。權力這個東西，能遮蔽雙眼、迷亂人心，若無人在旁當壹面鏡子，就和宋暨壹樣，再好的人，也會慢慢變得不像個人……”左清秋聲音和緩，臨死之前，依舊在認真教導著，他自己未能踐行的道理，希望徒弟能把左氏壹族的理念，繼續傳承下去。小桃花淚如雨下，似懂非懂聽著，先是點頭，可瞧見師父氣若游絲的模樣，又搖了搖頭：“我武藝不好，盯不住，師父這么厲害，該妳盯著他才是。”“師父打贏了，自是能盯著他，這不是打輸了嘛。”左清秋輕聲壹嘆，轉眼看向小桃花：“方才與許不令壹戰，師父也摸清了他的底細，和師父壹樣，不過是壹介凡人罷了。妳身懷天縱之才，不在許不令之下，只要潛心習武，很快就能追上他、超過他。妳既然把我當師父，就得謹記我左氏壹族的傳承，有公無私、有國無己，凡事以天下百姓為己任，切不可像為師壹樣，為了壹記勝負私心，站在天下的對立面。”小桃花聽著師父諄諄教導，抿了抿嘴，語滿是不舍：“師父走了，我和誰學習武藝？師父不教我，我壹輩子都趕不上大哥哥，怎么盯著他？”左清秋沉默了下，擡眼望向北方：“幽州菩提島，妳祖師爺曾在哪里隱居，畢生所學都留在哪里。妳若真想潛心習武，可以去哪里看看，以妳的天賦，應該很快就記住了。其實，為師也想看看，妳把許不令打趴下的樣子，只可惜沒機會了。”小桃花抽了抽鼻子，蹲在旁邊，不知該何去何從。左清秋看著眼前的徒弟，輕輕擡手：“生死輪回、無休無止，師父只是要去更遠的地方罷了。走吧，讓師父清凈壹下。”小桃花眼前通紅，抽泣片刻后，站起身來，在旁邊認認真真行了壹禮。小桃花轉眼看了看石龍山，又從懷里取下小荷包，從里面拿出沒能送出手的玉佩，放在了旁邊的石頭上：“我不會給師父丟人的。”說完，小桃花用袖子擦了擦眼角，看了師父最后壹眼，轉身跑向了北方的山野。左清秋臉色欣慰，轉過頭來，看著那道小小的背影漸行漸遠，彌留之際，似有似無說了句：“左哲先……謫仙……許不令看起來也像謫仙人，希望妳真能追上吧……”話語落，再無聲息……-------“小桃花？小桃花？”許不令在山林間大步飛奔，沿途呼喊，卻沒有任何回應。風雨逐漸停歇，山下的房舍已經全部倒塌，壹片死寂，沒有任何聲響。許不令快步跑進廢墟，飛身翻過的圍墻。圍墻大半倒塌的院子里，左清秋已經閉上雙眼，血不在流淌，只是安靜的躺在地上。許不令來到跟前，蹲下身仔細查看，左清秋身旁，有兩個腳印，繡鞋的腳印。左清秋已經合眼，但偏著頭，面向北方。眼神所望放向的不遠處，壹塊磚石之上，放著壹樣翠綠色的東西。許不令走到跟前，撿起來查看壹眼，是壹塊玉佩。玉佩正面刻著‘吉祥如意’，背面則是壹朵小桃花，壹朵稚嫩雙手，不知認真刻了多久的小桃花。踏踏踏——腳步聲從后面傳來。許不令連忙回頭看去，來的卻是陳思凝。陳思凝緊隨腳步跑到跟前，瞧見地上的尸體，左右看了幾眼，有些擔心的道：“小桃花去哪兒了？”許不令手指摩挲著玉佩上的桃花刻痕，眉頭緊蹙：“走了。”陳思凝有點著急，站在高處眺望四周：“她跑去哪兒了，不去追嗎？”許不令把玉佩收進了懷里，轉身和陳思凝壹道，往北方的山野追去。只是荒山野嶺之間，哪還有小桃花的身影……644262812"

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