咚——咚——翌日,晨鐘響徹長安,讀書聲壹如既往的在國子監各學舍內響起。松玉芙眼圈微紅,拿著書籍在文曲苑內來回渡步,念著已經滾瓜亂熟的典籍,學舍中王公貴子依舊沒坐滿,大半都在打瞌睡,真正跟著朗讀的學子極少。她爹大祭酒松柏青,早已經被這群朽木氣得不過來講學,繞是她婉約的脾氣,也逐漸無可奈何。這幾天也沒能睡好,偶爾倦意上涌,也只能在腿上輕掐壹下保存清醒。想起這幾天的遭遇,她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惱火。那晚去鐘鼓樓,本想和許世子講講讀書人的規矩,結果倒好,把她掛在鐘鼓樓上嚇得她幾天都沒回過神。被逼著抄《學記》也罷,她在天寒地凍的鐘鼓樓上認認真真默寫完壹整篇,坐在旁邊喝酒的許世子才開口來了句:“字跡不對,臨摹我的筆跡重寫。”這不是欺負人嘛!她氣不過扔下筆,結果又被掛在了鐘鼓樓上……松玉芙臉上染上了幾絲羞憤。后來寫到快子時,手腕發酸,許世子才肯放她離開,本想著躲的遠遠的,剩下的讓許世子自己寫,哪想到許世子又來了句:“明天晚上準時到,不然妳替我抄書的事兒,整個國子監都會知道。”唉……人家是異姓王的嫡子,可以不在乎這些名譽,她出生書香門第,父輩兄長皆是有名望大儒,豈能把這種事兒往出傳,只能黃昏時分準時到鐘鼓樓,壹寫就是半夜。七天下來,她困倦不已,許世子卻坐在旁邊喝了七天的酒,想想便心里憋屈的慌……松玉芙胡思亂想,不覺之間,幾個王侯之子的竊竊私語忽然傳入耳中:“蕭庭,妳咋不盯著松姑娘背后看啦?上次看的津津有味……”松玉芙頓時回過神,微微蹙眉,都是王公之子她不好斥責,不動聲色的便想往出走。只是剛邁出腳步,便聽到蕭庭的說話聲:“別瞎說,君子不欺暗室。”“切~妳還知道‘君子不欺暗室’?妳上次哈喇子都快留出來了,要不是許不令把妳打醒,妳還指不定干出啥事兒……”“我蕭庭豈會是哪種齷齪之人……”“得啦,在坐的沒壹個好東西,妳裝君子給誰看?今天許不令沒來,想看大方點就是……”“那個酒瘋子,忽然回來怎么辦……”“喲~原來蕭公子是怕這個……”“呸——死壹邊去……”“哈哈哈……”松玉芙聽見這些交談聲,拿著詩書愣在原地。許世子……是因為蕭庭目光無禮,才打的蕭庭?念及此處,松玉芙恍然大悟!原來許世子不是飛揚跋扈,而是君子不重虛名!想起那晚跑去斥責許世子無故傷人……松玉芙來回渡步幾次,眸子里慢慢顯出幾分慚愧……------冬日暖陽灑在朱雀大街上,沿街兩旁車水馬龍,街道旁寺廟、道館香火鼎盛,不時有官家貴婦駕車乘轎來往,也不乏長途跋涉的商旅四處觀景,泱泱壹副盛世之相。許不令驅馬穿過朱雀大街,來到永寧坊外,報時的鐘鼓準時在望樓之上響起。辰時三刻,不錯分毫。“許公子!”馬匹停下腳步,祝滿枝便喜氣洋洋的跑過來行禮,手上拿著壹個小荷包,笑瞇瞇的道:“昨天三個宵小是慣犯,曾經傷了不少兄弟,衙門獎了我們三十兩銀子,這份功勞是公子的,全部歸妳。”許不令翻身下馬,沒有伸手去接,牽著馬走向街道,偏頭打量幾眼:“接了什么活兒?”祝滿枝聽見這個到時來了精神,麻溜的從懷里掏出‘無常薄’,翻看幾頁,指著上面的幾行字跡:“有許公子相助,我特地挑了幾件很難纏的活兒,整個地字營都沒人愿意接,賞錢可高啦……”“行,走吧。”“許公子早上吃飯沒?”“……”片刻后,集市路邊的攤子上,兩晚水盆羊肉放在桌上,熱氣騰騰清香撲鼻。祝滿枝拿著筷子坐在小桌前,很豪氣的開口:“我請客,雙份羊肉,不夠再加。”許不令搖頭輕笑,長劍放在桌上,便開始大快朵頤。祝滿枝低頭小口喝湯,眼睛壹直瞄著對面的許不令,或許是有些緊張,左右瞄了瞄,眼神放在了桌面的長劍之上,笑瞇瞇沒話找話:“許公子,妳這劍叫什么名字?”“照膽。”“照膽……好像在哪里聽過……我爹也用劍,還教過我,只可惜我爹用的不咋樣,我就只會壹招……”“是嘛……”滴滴咕咕……隨著日頭高升,街面上逐漸熙熙攘攘。兩個空空的大碗擺在小案上,祝滿枝起身拍了拍肚子,額頭浮了層香汗,擡手擦了擦,瞧見許不令從馬車取下酒壺灌了壹口,輕笑道:“許世子,大早上喝酒傷身子。”“不喝酒要命。”“哦……許世子還是個愛喝酒的主兒,我也喜歡喝酒,最喜歡大業坊孫家鋪子的斷玉燒,可烈啦……”許不令牽著韁繩繞開人來人往的街道拐入巷子,偏頭有些無奈:“祝姑娘,妳話有點多。”“是嘛?我……那我不說話啦……”“說正事。”“哦……西市有個‘鄭三刀’,是西市的地頭蛇,聽說有兩家賭坊都是他的,只可惜沒線索,耳目很靈光壹去人就跑了……”--------“糖葫蘆——”“買煤啦——”“妳他娘——”嘈嘈雜雜,長安城西市的望樓附近,壹片房舍修建于此,集市上的商客、攤販消遣經常在此消遣,賭坊、勾欄接連成片。壹間院落之中,師爺在旁邊清點著昨晚收來的銀錢,鄭三刀坐在桌旁,用白布擦拭著手中壹口刀,刀身布滿歲月痕跡,闖了多久江湖便跟了他多少年。隔壁賭坊內人聲嘈雜,不時有連褲子都輸干凈的漢子被扔出去,罵罵咧咧的吐口唾沫離開。“壹幫子賭狗,妳們若是能贏錢,老子去喝西北風不成……”鄭三刀罵了壹句,擦了片刻刀,忽然有小斯跑到院里:“老大,有個狼衛進了西市,朝這邊過來了。”“壹個?”“還有個富家子,牽的馬價格不菲,看模樣不是來咱們這兒打秋風的,老大要不要先避避?”“不用避了。”說話之間,壹道陰冷嗓音自院門處響起。鄭三刀臉色驟然壹變,站起身來握住刀柄看向院門,卻見壹個身著白衣的高挑公子,手提長劍大步走了進來。后面還有個氣喘吁吁的女狼衛,跑的胸脯顫顫巍巍跟在后面。院落中的打手見狀持棍棒圍了過去。鄭三刀起身走下臺階,如虎雙眸打量幾眼,先倒持大刀拱手:“公子貿然登門,可有要事?”許不令腳步不停,右手握住了劍柄。“當心!”院落中剎那之間炸鍋,持棍棒的小嘍啰如臨大敵。鄭三刀雙手持刀立與身前擺開架勢,衣袍鼓蕩,氣勢攀升兇光暴漲:“兄弟,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……”話音未落,便聽‘嗆啷’壹聲輕響,利刃出鞘,寒光壹閃。鐺——鄭三刀匆忙擡刀格擋,不曾想手中大刀直接被削成兩節。瞧見這壹幕,鄭三刀駭的是魂飛魄散,急急后退,卻避不開刺向喉頭的劍鋒。便在這生死壹線之際,祝滿枝飛撲而出,死死抱住了許不令的胳膊:“劍下留人!”許不令身形頓住,劍鋒指在正三刀喉頭,看了看陷入軟綿綿兩團之間的胳膊,微微蹙眉:“祝姑娘,妳什么意思?”祝滿枝氣喘吁吁,抱著許不令的胳膊,臉色發苦:“許公子,他罪不至死,妳直接sharen做甚?”“對啊!”鄭三刀死里逃生面無人色,壹屁股坐在地上,顫聲道:“我就偷了王員外家的小妾,sharen犯法的……”“……?”許不令無以對,吸了口氣,收起長劍轉身便走。祝滿枝頓時慌了,把鄭三刀拖起來,追上許不令的腳步,急聲道:“許公子,妳不要生氣,王家員外懸賞二百兩銀子抓他入獄,可值錢啦……”許不令偏過頭來:“我讓妳接幾個大案子,妳浪費我壹早上時間兜兜轉轉,過來抓個通奸潑皮,有意思?”祝滿枝臉色壹苦,滿眼歉意:“我……我剛來,接不到大案子……”許不令想了想,沈聲道:“妳想進天字營,這些阿貓阿狗抓壹輩子都不夠格,得抓厲害的江湖人。”祝滿枝苦著臉,有些委屈:“厲害的江湖人,呆在長安城咱們也找不到,好抓的都被其他人搶啦,除非我們自己慢慢查,不然哪兒來的大案子……”鄭三刀心驚膽戰的跟著,聽見這個連忙插話:“官爺,小的倒是知曉壹件秘事,絕對是大功壹件,只要您高擡貴手別拉我去見官……”許不令眼神微冷:“說。”鄭三刀張了張嘴,覺得自個好像沒有談判的資格,只得老老實實開口:“城里最近不少賭徒失蹤,官府沒人管,小的倒是聽說和城外的白馬莊有點關系……”許不令微微蹙眉,思索了下,偏頭道:“滾蛋。”“謝公子!”鄭三刀臉色大喜,轉身就跑。“誒——妳站住!”祝滿枝好不容易逮到個肥兔子,見狀頓時焦急,跑出去追了兩步,瞧了瞧旁邊的許不令,聲音又弱了下來:“那可是二百兩賞銀……我三年的俸祿……”許不令吹了聲口哨喚來馬匹,翻身上馬:“去查壹下白馬莊的事兒,還有去司中打聽最近有沒有江湖悍匪入城……給妳七天時間,下次過來妳還帶著我去抓阿貓阿狗,我把妳賣青樓里面,保證妳有掙不完的銀子。”祝滿枝壹個哆嗦,弱弱回了壹句:“不要這么兇嘛,我是狼衛,綁去賣了犯法的……”“我sharen都不犯法,賣個人犯什么法?”“天子犯法,庶民同罪……”“我不是天子,也不是庶民。”“哦……曉得啦。”祝滿枝弱弱低頭,看著許不令駕馬飛馳而去,悄悄吐了吐舌頭:“架子真大……”--------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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