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年時空!這四個字此刻重如泰山,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。
命運這雙翻云覆雨手,以一種荒誕而殘酷的方式,將他撕裂后狠狠擲向這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那熟悉的、溫暖的屋檐下,此刻是怎樣光景?銀荷那孱弱的身體,是否又犯病痛,獨自抱著冰冷的藥瓶守在空曠的窗前?
囡囡的小床上,那缺了一小塊耳朵的布兔子是否還孤獨地依偎在她枕邊,就像她小小的依戀?……
這無形的、橫亙千年的時空屏障,成為了這世間最冰冷、最絕望的囚籠!
妻女的一切,都遙遠得如同亙古星辰傳來的微光。
唯有那股錐心刺骨的思念,在這陌生的天空下,在他胸腔里無聲地吶喊、沖撞,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,憋屈得讓人窒息。
不知過了多久,身邊腳步聲沉穩地響起。
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帶著凜冽剛毅的氣息,默不作聲地走到了船頭,肩與他平行而立,正是武松。
河風獵獵,吹動兩人的衣袍。武松側過臉,低沉渾厚的聲音穿透風聲:“二哥,你……好像藏著極重的心事?”
西門慶微微一怔,回過神來,輕輕搖了搖頭,目光重新投向渾濁浩渺的河水深處,聲音干澀而疲憊:“無事,不過想起些……舊事罷了。”
他的心事實在太過離奇荒謬,穿越千年的靈魂?隔世的妻女?即便是面對武松這樣肝膽相照的結義兄弟,他也無法宣之于口。
這秘密,只能深埋心底,獨自咀嚼這份無人能懂的苦澀。
一路順水而下,渾黃的汶水像被巨大的力量牽引著,一頭鉆進了重巒疊嶂、險峻異常的蒙山山脈。
這山里的天,真正應了那句老話——小孩兒的臉,說變就變!
剛駛過一道刀劈斧鑿般的險峻河灣,仿佛闖入了山神的私人領域。
剛才還碧空如洗、陽光耀目的晴天,“唰”的一聲,仿佛被一張無形的巨大黑幕整個兜頭蓋住!
黑沉沉的鉛云如同打翻的墨缸,洶涌著、翻滾著從四面八方的山巔直壓下來,沉重得讓人窒息。
前一息還平靜如鏡面的汶水,下一刻如同被無數妖魔從河床深處攪動,瞬間翻騰咆哮起來!
可這險惡的環境非但沒嚇住船頭的幾位好漢,反而像澆在炭火上的烈油,瞬間點燃了他們胸中那股不服輸的豪情與野性!
這點風浪,在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他們眼中,何懼之有?
“哇呀呀!痛快!痛快!”魯智深率先爆發出一聲震雷般的大笑,笑聲直震云霄。
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抄起倚在船艙旁那桿沉甸甸的水磨鑌鐵禪杖。
只見他腰胯發力,臂膀肌肉虬結賁張,百十斤的禪杖在他手中竟似沒了分量,舞動起來呼呼生風,剛猛絕倫的杖影在漫天水汽中如黑龍翻騰,攪動著風雨,氣勢驚人!
一旁的武松也被這豪氣感染,心頭一股久違的銳氣涌起,忍不住低喝一聲:“好!”
他也一時技癢難耐,就在方寸之地騰挪閃轉,驟然拳風激蕩起來,勁氣四射中,近身之處連雨點都無法存身,每一招都帶著猛虎出山、龍吟大澤般的沛然氣勢!
兩位結義兄弟豪情萬丈,西門慶連日積壓的心緒也被這火爆的氛圍滌蕩開些許陰霾,胸中一股豪情噴薄欲出!當下更不遲疑,大笑一聲:“算我一個,看我也打一趟快拳!”
他一個弓步前踏,穩穩扎住船板,起手便是一套行云流水、迅疾狠辣的快拳!拳影連綿,身影矯健如穿花拂柳,在風浪起伏間閃轉如電!拳風破空,銳嘯連連!
最后一記直搗黃龍的重拳挾帶著千鈞之力悍然轟出,西門慶同時吐氣開聲,爆喝一聲:“呔——!”
喝聲穿云裂帛!
就在這吐氣大喝、拳勢驟然收住的電光火石之間!
一個冰冷的物件,突然從他驟然收住的袖口里溜滑出來!
“嗖!”的一聲短促利響,帶著一道冷冽的弧光,直直地墜入了下方洶涌澎湃的渾濁浪濤之中!
短刀,正是那把切牛棒骨如切豆腐的短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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