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兵強馬壯華燈初上,徐州城內。宴春園的窗欞透出暖黃色的光暈,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影子。
顧家生負手立于雅間窗前,目光始終鎖定在樓下川流不息的人潮中。
"顧旅長,您這排場可真是..."
隨著一陣爽朗笑聲,戰區兵役處處長張明遠掀開珠簾而入。這位以"笑面佛"著稱的實權人物,此刻正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。
顧家生轉身時已換上恰到好處的熱絡:
"張處長賞光,當真是蓬蓽生輝。"
他抬手示意侍者斟茶,紫砂壺傾瀉出的明前龍井在鈞窯茶盞中泛起琥珀色漣漪。
"聽說您近日為征調壯丁案牘勞形,振國特意托人從杭州捎來些獅峰山頭的雨前茶。"
張明遠瞇眼細看顧家生推過來的一盒龍井茶,忽然瞥見茶盒有暗格,里面若隱若現的銀行存單邊角。他不動聲色地用茶蓋輕叩盞沿,清脆的瓷器碰撞聲中,那盒茶葉禮盒已被其收下。
"顧老弟果然是個懂茶的。"
他啜飲時,眼角笑紋里藏著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珠簾再動,人事科張有為瘦削的身影裹著寒氣闖入。這位素有"冷面判官"之稱的少壯派甫一落座,目光便鎖定了案頭那方松煙墨,墨錠側面"特供"的描金小楷在燈光下泛著幽光。
"張科長上次批示的軍官調任文書,筆力雄健令人嘆服。"
顧家生指尖輕推硯臺。
"在下恰得徽州老匠人制的文房四寶,還望您品鑒一二。"
張有為拾起狼毫筆管,手指在筆斗處觸到硬物時瞳孔微縮。當他看清筆管內卷著的徐州商業銀行存單時,冷峻的面容終于松動:
"顧老弟當真雅趣。"
話音未落,那支價值千金的湖筆已被其收入囊中。
當后勤部李振宗踩著軍靴踏入時,顧家生正親自調試留聲機。黑膠唱片流淌出《春江花月夜》的旋律,他狀若無意地提起:
"聽說李部長的千金要去維也納深造?"
話音未落,顧小六已捧來天鵝絨匣子,掀開竟是套貝多芬奏鳴曲唱片,鍍金唱片邊緣某張德國馬克銀行的匯票在燈光下一閃而逝。
李振宗的手指撫過唱片封套,突然捏到夾層中的硬物。這位素來剛直的后勤部長雙手輕輕一顫,最終只是重重拍了拍顧家生肩膀:
"振國老弟.....有心了。"
宴會高潮時,顧家生舉著酒杯環視眾人:
"諸公可知這葡萄美酒典故?當年班超便是以西域佳釀換得三十六國歸心。"
琥珀色酒液映著他深邃的眉眼。
"如今日寇陳兵淮北,振國愿效古人遺風,希望與諸位老哥精誠團結共報‘黨果’。"
他仰頭一口飲盡杯中酒。眾人相視而笑,瓷盞碰撞聲此起彼伏。酒過三巡,席間氣氛正酣。顧家生端起酒杯,目光在眾人臉上緩緩掃過,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:
"諸位老哥,振國今日設宴,除了與諸位哥哥相識,其實還有一事相求。"
張明遠夾了一筷子鰣魚,眼皮也不抬:
"顧旅長客氣了,都是自己人,有什么難處但說無妨。"
顧家生輕輕放下酒杯:
"諸位也都知道,我獨立116旅奉命在徐州休整,眼下兵員缺額近半。眼看小鬼子又虎視眈眈..."
他嘆了口氣接著道:
"唉!我這個當旅長的,實在愧對長官的信任啊。"
張有為忽然輕笑一聲,端起茶盞抿了一口:
"顧旅長多慮了。兵員調配本就是我們的分內事。"
他目光在顧家生臉上停留片刻。
"不過兵役處那邊...怕是也有些吃緊啊。"
"正是如此。"
張明遠指尖在桌面上輕叩兩下,似笑非笑道:
"如今各地壯丁登記造冊,手續層層盤查,繁瑣得很吶。"
顧家生面上不顯,心里卻冷笑:
"這群喂不飽的豺狼,收好處的時候叫老弟,一聽要辦事又叫顧旅長了,嘿還一個姓,果然是一家人吶。"
他慢條斯理地從軍裝內袋摸出個牛皮紙信封,沿著桌面緩緩推過去:
"這是我116旅現役兵員的花名冊,勞煩張處長費心把關。若有不合規矩的地方,還望老兄提點一二。"
張有為伸手接過,指腹在信封上不著痕跡地一捻,眼底閃過一絲了然。他神色如常地將信封揣進內兜:
"顧老弟辦事向來滴水不漏,想必不會有什么紕漏。說起來,過幾日正好有一批‘壯丁’要押到徐州……張處長?
哎,瞧我這記性,險些忘了提!"
張明遠笑著搖頭,故作懊惱地一拍腦門。
"愚兄自罰三杯,權當賠罪!"
李振宗此時突然開口:
"說到兵員,我后勤部最近新到一批軍裝被褥和雜物..."
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,
"若是人數有變動,可要提前報備才是。"
顧家生立即舉杯:
"李部長提醒得是。我明日就差人把最新的編制表送到后勤部。"
他緩緩環視酒桌,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,嘴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意:
"若是諸位哥哥得空,隨時歡迎來我116旅視察指導。"
眾人聞,彼此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。酒杯在昏黃的燈光下輕輕相碰,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。沒有人明確應允,但此刻酒桌上彌漫的默契,比任何承諾都要直白。這筆買賣,已然敲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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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立116旅的軍營每日都迎來新的面孔。顧家生站在操練場的高臺上,望著下面黑壓壓的隊伍,樂的那是不要不要的。
"四少爺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