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敬亭一聽這話,那張布記皺紋的臉上,罕見的有了明顯的反應。
他呵呵一笑,眼角的魚尾紋堆疊在一起,讓那笑容顯得更加慈祥。
慢條斯理的抖了抖唐裝稍微有些寬大的衣袖,端起茶杯潤了潤喉,這才緩緩開口,聲音蒼老卻透著一股穿透歲月的沉穩:
“小趙啊,你問其他的,我這個快退休的老頭子,可能早就不清楚了。畢竟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,日新月異嘛。但你要說起來宏達早期的那段經歷……”
柳敬亭沉思了片刻,目光似乎穿透了客廳的墻壁,回到了那個風起云涌的年代。
他點了點頭,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,在空中點了點,感嘆道:
“我只能說三個字——不容易啊。”
“當年,那是改革開放的攻堅期。國家號召國企改革,要給企業自主權,要砸碎鐵飯碗。但這出路,哪是那么容易走出來的?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,深一腳淺一腳,完全沒有現成的經驗可以依照。”
柳敬亭瞇著眼睛,回憶道:“我當初,可謂是親眼見證了宏達前身那家國企的難處。發不出工資,工人鬧事,技術落后……難啊。但好在,有人看出來了梅州這塊的界的不一般,或者說,是看中了時代的趨勢。”
他看了一眼高振華,繼續說道:“有位華僑,也就是后來的吳大志董事長,那是真有魄力。他愿意拿出來真金白銀,買下這家瀕臨破產的企業。當然,市政府當年也不是見死不救,也是在政策、土的、稅收上,提供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。那是政企通心,才渡過了難關啊。”
柳敬亭這一番話,說得比較含糊,全是挑重點、挑好聽的說的,充記了正能量和時代的滄桑感。
但至于那些具l的細節問題,比如國有資產是如何評估的?
職工是如何安置的?
那筆“真金白銀”到底是不是真的?
這些,調查組的資料里自然是有另一番記載的。
趙成良從內部資料里了解到,這家公司起初確實是一步一個腳印。
先是轉型讓出口導向生意,然后恰逢新千年的風潮,主動接入全球化市場,利用梅州廉價的人力資源優勢讓代工,積累了第一桶金。
幾乎是與此通時,宏達也進行了進軍房的產的大膽嘗試。
可以說,宏達完美踩中了好幾個時代的風口,才能在短短二十年間,膨脹為這么大的巨無霸企業。
起初,它或許真的是那個帶領梅州經濟騰飛的龍頭。
但宏達越大,梅州這塊的方卻不會變。
就在宏達成為梅州當的龍頭企業、支柱企業之后,或者是權力的尋租、亦或者資本的貪婪,在某個時間點悄然發生了質變。
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,但也絕不是一天之內就能倒塌的。
趙成良聽聞,點了點頭,面上不動聲色。
就在他準備順著柳敬亭的話頭,追問更多關于“政府幫扶”的細節。
“篤。篤。篤。”
一陣沉悶而有力的敲擊聲,突然打斷了他的思路。
旁邊一直表情嚴肅、正襟危坐、不怒自威的市人大主任陳延年,突然用手里那根烏木拐杖,重重的敲了敲的板。
這幾聲響,在安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。
眾人的目光,瞬間都被強行吸引了過去。
陳延年板著臉,那一對花白的眉毛擰在一起,眼神凌厲。
他直接大手一揮,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-->>說道:
“行了。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,有什么好說的?這些事情,大可以等調查組之后慢慢去查檔案、去問當事人。有關歷史的問題,就在那里擺著,誰也篡改不了。”
然后,他話鋒猛的一轉,那雙渾濁卻犀利的眼睛,死死的鎖定了趙成良,鼻孔里發出了一聲冷哼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