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識沉入黑暗的瞬間,文欣以為自己會墜入無邊的冰冷,可預想中的寒意并未降臨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柔軟的混沌——沒有上下左右,沒有白天黑夜,甚至沒有時間流淌的痕跡,她像一粒被包裹在棉花里的塵埃,輕飄飄地漂浮著,身體的疼痛、血液的溫熱,所有屬于現實的觸感都消失不見,只剩下靈魂的輕盈與茫然。
“吳明……”她在心里默默呼喚,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之前被貨車撞擊的劇痛、胸口玉佩碎裂的冰涼、吳明抱著她時顫抖的手臂,那些清晰的記憶像被蒙上了一層薄霧,漸漸變得模糊。她想抓住那些記憶,想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,想知道吳明是否找到了拯救她的辦法,可意識卻像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,只能在這片混沌中隨波逐流。
就在這時,一陣清脆的編鐘聲突然從混沌深處傳來。
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
鐘聲不疾不徐,帶著古樸而厚重的韻律,像來自千年前的祭祀現場,每一次敲擊都精準地落在靈魂的共鳴點上。文欣的意識微微一震,原本渙散的思緒仿佛被這鐘聲喚醒,開始有了微弱的聚焦。她能清晰地分辨出,這不是現代樂器的聲音,而是用青銅鑄造的古編鐘,音色里藏著歲月沉淀的滄桑,卻又帶著一絲安撫人心的力量。
緊接著,一道悠揚的古箏聲緩緩加入。琴弦撥動的瞬間,像清泉流過石澗,又像春風拂過柳梢,與編鐘聲相互交織,形成一首緩慢而悠遠的樂曲。古箏的旋律溫柔婉轉,化解了編鐘聲的厚重,讓整首曲子既有歷史的莊重,又有生命的靈動,像一雙溫柔的手,輕輕梳理著文欣混沌的意識。
文欣的心里漸漸泛起一絲安定。她雖然依舊看不到任何景象,卻能通過這音樂,想象出一幅千年前的畫面——靈族的祭祀廣場上,青銅編鐘懸掛在高大的木架上,身穿傳統服飾的族人敲擊著鐘錘;不遠處,一位女子正坐在石凳上彈奏古箏,指尖在琴弦上靈活跳躍;廣場中央,篝火熊熊燃燒,族人圍著篝火緩緩起舞,臉上帶著虔誠與平和。
這個畫面太過熟悉,像刻在靈魂深處的記憶,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,想要看清那位彈古箏的女子到底是誰。可無論她怎么努力,意識都無法突破這片混沌,只能像個聽眾,靜靜感受著這跨越千年的音樂。
就在編鐘與古箏的合奏達到高潮時,一道輕柔的女聲突然加入,開始吟唱一首不知名的歌謠。
“月出皎兮,佼人僚兮……”
歌聲不高,卻異常清晰,帶著與古箏相似的婉轉韻律,歌詞是古老的《詩經》句式,卻又與流傳下來的版本略有不同,多了幾分屬于靈族的獨特韻味。女子的聲音像月光一樣溫柔,像溪水一樣清澈,每一個字都像帶著魔力,順著音樂鉆進文欣的意識深處,喚醒更多沉睡的記憶碎片——
有靈族孩童在草地上追逐嬉戲的笑聲,有族人們在田間勞作的場景,有吳明穿著靈族服飾,在月光下為她彈奏古箏的模樣,還有靈族浩劫前,族人們圍在一起,共同吟唱這首歌謠的溫馨畫面。
這些記憶碎片像散落的珍珠,被歌謠的旋律串聯起來,在文欣的腦海里緩緩流動。她的眼眶雖然無法濕潤,心里卻泛起一陣溫熱的悸動,像有眼淚在靈魂深處流淌。她終于明白,這首歌謠是靈族的族歌,是千年前靈族和平生活的見證,也是她與吳明共同擁有的記憶。
“……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……”
歌謠繼續吟唱,歌詞漸漸轉向深情的約定。文欣的意識再次震動,她想起在奈何橋邊拒絕孟婆湯時的堅定,想起在張掖丹霞的夢里與吳明拜堂時的甜蜜,想起昏迷前對吳明說的“我等你”。這些跨越生死的約定,與歌謠里的歌詞相互呼應,讓她更加確定,自己與吳明的羈絆,早已超越了時空的限制,成為靈魂深處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古箏聲漸漸變得柔和,編鐘聲也減緩了節奏,女子的吟唱卻依舊溫柔,像在訴說著一個跨越千年的愛情故事,又像在為文欣指引方向。文欣能清晰地感受到,一股溫暖的力量正隨著音樂,從混沌深處緩緩向她靠近。
這股力量與吳明身上的氣息相似,卻又多了幾分屬于靈族大地的厚重。它像一層薄薄的光罩,輕輕包裹住文欣的意識,驅散了殘留的混沌與迷茫,帶來一種難以喻的安心感。文欣能感受到,這股力量正在引導她,想要帶她去往某個地方——那個地方,或許是靈族的故鄉,或許是她與吳明最初相遇的地方,或許是能讓她徹底喚醒記憶的地方。
她不再像之前那樣恐懼,也不再急于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。在這音樂與溫暖力量的包裹下,她的意識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。她開始相信,這股力量不會傷害她,反而會幫助她,會帶她找到她想要的答案,會讓她再次見到吳明。
“……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……”
歌謠唱到最后一句,聲音漸漸減弱,像月光融入黑暗,又像溪水匯入大海,最終與編鐘、古箏的聲音一起,慢慢消失在混沌深處。可那股溫暖的力量卻沒有隨之消散,反而變得更加清晰,包裹著文欣的意識,開始緩慢地向一個方向移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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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欣的意識隨著這股力量漂浮著,雖然依舊看不到任何景象,卻能感受到周圍環境的變化。她能感覺到,混沌的氣息正在逐漸變淡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新的、帶著草木清香的氣息;之前的虛無感漸漸消失,開始有了“空間”的概念,仿佛她正在穿過一條漫長的隧道,隧道的盡頭,有一道微弱的光在等待著她。
她試著想要睜開眼睛,眼皮卻依舊重得像灌了鉛,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法睜開。可她并不著急,因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,那股溫暖的力量正在保護著她,正在帶她走向正確的方向。她甚至能隱約聽到,隧道盡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——是吳明的聲音,他正在輕聲呼喚她的名字,語氣里滿是期待與擔憂。
“文欣……文欣……”
吳明的聲音越來越清晰,與之前在搶救室里的絕望不同,此刻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堅定與希望,像在告訴她:“別怕,我在這里等你,很快我們就能見面了。”
文欣的心里滿是激動,她想回應吳明的呼喚,想告訴他自己聽到了他的聲音,想告訴他自己很想他。可她的意識依舊無法發出聲音,只能任由那股溫暖的力量帶著她,繼續向隧道盡頭的光靠近。
不知過了多久,那股溫暖的力量突然停下了移動。文欣能感覺到,周圍的混沌氣息已經徹底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明亮而柔和的光。她試著再次睜開眼睛,這一次,眼皮不再像之前那樣沉重,開始有了微弱的松動。
“文欣,再努力一點,”吳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帶著一絲鼓勵,“我就在你身邊,睜開眼睛就能看到我了。”
文欣深吸一口氣(雖然她此刻沒有實體,卻能清晰地感受到“呼吸”的動作),用盡全部的意識力量,一點點掀開沉重的眼皮。
起初,她看到的只是一片刺眼的白光,讓她忍不住想要再次閉上眼。可吳明的聲音一直在耳邊鼓勵著她,那股溫暖的力量也在不斷為她提供支持。她慢慢適應著這道白光,視線漸漸變得清晰。
首先映入眼簾的,是一片熟悉的綠色——是靈族故鄉的森林!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,枝葉間灑下細碎的陽光;地面上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花,散發著淡淡的香氣;不遠處,一條清澈的小溪正在緩緩流淌,溪水反射著陽光,像撒了一把碎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