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棧房間的燭火搖曳，文欣靠在床頭，指尖反復摩挲著胸口的玉佩。傍晚與吳明分別時，他眼底的溫柔與堅定還清晰如昨，可閉上眼，夢里吳明冰冷的尸體、染血的喜服，還有街道上的廝殺聲，依舊像尖銳的刺，扎得她心口發疼。蘇曉早已睡熟，均勻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，可文欣卻毫無睡意，只能任由思緒在現實與夢境的邊界徘徊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困意再次襲來，比午后在汽車上更濃烈，帶著一股莫名的牽引力，將她的意識重新拉入黑暗。這一次，沒有了古代街道的熱鬧，也沒有了拜堂的溫馨，只有一片刺骨的陰冷，像寒冬臘月里的冰水，瞬間包裹住她的四肢百骸。
她緩緩睜開眼，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石橋上。橋面由青灰色的古石鋪成，石縫里滲著濕漉漉的寒氣，橋下是翻滾的黑色河水，水面上漂浮著點點幽藍的鬼火，像無數雙窺視的眼睛，透著令人心悸的詭異。橋的盡頭立著一塊斑駁的木牌，上面用朱砂寫著兩個大字——奈何。
奈何橋。
文欣的心臟驟然一縮，這個只在傳說中聽過的地方，此刻竟真實地出現在眼前。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，指尖泛著淡淡的透明感，身體輕飄飄的，沒有絲毫重量，顯然此刻的自己，是以魂靈的形態存在。
“姑娘，往前走吧，喝了湯，就能安心上路了。”一道蒼老的女聲在身后響起，帶著歲月沉淀的沙啞。文欣猛地回頭，看到一位穿著灰布衣裙的老婦人，手里端著一個粗陶碗，碗里盛著褐色的湯液，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苦澀氣味。老婦人的頭發花白，臉上布滿皺紋，眼神卻格外清明，像能看透世間所有的執念。
孟婆。
這個念頭剛冒出來，文欣就忍不住后退半步。她曾在古籍里看過關于孟婆湯的記載——喝了這碗湯，便能忘記前世所有的記憶，斬斷所有的羈絆，重新投入輪回，開始新的人生。可此刻，她的腦海里卻反復回響著吳明的話：“等著我，一定要等著我！”那是千年前吳明戰死前，對她許下的約定，也是她跨越生死都不能忘記的執念。
孟婆沒有催促，只是端著湯碗，靜靜地站在原地，目光落在文欣胸口的方向——那里雖然沒有實體玉佩，卻有一道淡淡的綠光，像靈魂的印記，頑固地存在著。“姑娘心里，有放不下的人吧？”孟婆輕聲開口，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，“這奈何橋上，最不缺的就是執念。有的人為了等愛人，在橋頭徘徊百年；有的人為了報恩情，寧可不入輪回。可最終，大多還是喝了這碗湯，畢竟忘了，才能輕松。”
文欣緊緊攥著拳頭，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。她看著橋下翻滾的黑水河，想起千年前吳明戰死的場景，想起他躺在廢墟里，眼睛望向自己逃去的方向，那份不甘與遺憾，像烙印一樣刻在她的靈魂深處。“我不能忘，”她輕聲說，聲音雖然微弱，卻帶著無比的堅定，“我和他有約定，我要等他，不能就這么忘記。”
孟婆輕輕搖了搖頭，向前走了兩步，將湯碗遞到文欣面前。褐色的湯液在碗里輕輕晃動，散發出的苦澀氣味更濃了些，仿佛能透過靈魂，勾起人內心深處最不愿面對的痛苦。“姑娘，聽老婆子一句勸，前世的債，前世的緣，都該隨著前世的生命一起結束。你若不喝這碗湯，帶著記憶入輪回，只會讓自己痛苦，也會讓你等的人，陷入無盡的牽掛。”
文欣的身體輕輕顫抖，不是因為害怕，而是因為糾結。孟婆的話像一根針，輕輕刺中了她心底的柔軟——她何嘗不知道，帶著記憶輪回會痛苦，可她更怕，一旦忘記，就再也找不到吳明，再也無法完成千年前的約定。她想起在張掖丹霞的夢里，吳明說“你是靈族的希望，也是我的希望”，想起現實中吳明跨越千年的守護，這些都不是可以輕易斬斷的羈絆。
“我知道會痛苦，”文欣抬起頭，迎上孟婆的目光，眼神里滿是執著，“可我更怕忘記。他等了我千年，守護了我千年，我不能讓他的等待白費，不能讓我們的約定，變成一場空。”
孟婆看著她堅定的眼神，久久沒有說話。她端著湯碗的手微微頓了頓，目光再次落在文欣胸口的綠光上，輕聲說：“你胸口的印記，是他給你的吧？那是靈魂的羈絆，就算喝了湯，也未必能完全斬斷。可即便如此，帶著記憶輪回，你要承受的痛苦，比你想象中更重。你確定，要這么選？”
“我確定。”文欣毫不猶豫地點頭，聲音里沒有絲毫猶豫，“無論有多痛苦，我都要記得他，記得我們的約定。就算要在輪回里多等幾世，就算要承受更多的磨難，我也心甘情愿。”
孟婆深深嘆了口氣，收回了遞出去的湯碗。她看著文欣，眼神里滿是復雜的情緒，有惋惜，有敬佩，還有一絲淡淡的懷念。“老婆子守這奈何橋千年，見過太多因為執念而痛苦的魂靈，卻很少見到像姑娘這樣，明知痛苦，卻依舊堅定的。罷了，每個人的路，都該自己選，老婆子不勸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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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轉身走到橋頭，對著橋下的黑水河輕輕揮了揮手。一道淡淡的白光從水面升起，在文欣面前形成一道門的形狀，門后是一片朦朧的光暈，隱約能看到輪回的入口。“這是你的輪回門，”孟婆輕聲說，“你可以帶著記憶進去，不過老婆子要提醒你，每一世的輪回，都會讓你的記憶變得模糊一些，若想再次記起所有，需要遇到特定的契機，也需要他，一直在你身邊守護。”
文欣向孟婆深深鞠了一躬，聲音里滿是感激：“謝謝您，孟婆。無論未來會遇到什么，我都不會后悔今天的選擇。”
孟婆輕輕點頭，沒有再多說什么，只是靜靜地站在橋頭，看著文欣向輪回門走去。文欣走到門前，回頭看了一眼奈何橋，看了一眼孟婆的身影，心里滿是感慨。她知道，從踏入這扇門開始，她的輪回之路，將會充滿未知與痛苦，可只要能記得吳明，記得他們的約定，她就有勇氣走下去。
就在她準備踏入輪回門時，身后突然傳來孟婆的聲音：“姑娘，若有一天，你在輪回里遇到他，記得告訴他，有些羈絆，就算跨越生死，就算歷經千年，也不會斷。”
文欣的眼眶瞬間泛紅，她回過頭，對孟婆用力點頭：“我會的！謝謝您！”說完，她轉身踏入輪回門，身后的奈何橋、黑水河、孟婆的身影，漸漸被光暈吞噬，最后徹底消失不見。
“文欣！文欣！你怎么了？又做噩夢了？”蘇曉的聲音將文欣從夢境中喚醒。她猛地睜開眼睛，額頭上滿是冷汗，身體因為寒冷而微微顫抖，胸口的玉佩傳來一陣強烈的涼意，像是還殘留著奈何橋的陰冷氣息。
“我……我夢到了奈何橋，夢到了孟婆，”文欣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，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，仿佛還能感受到孟婆湯的苦澀氣味，“孟婆勸我喝孟婆湯，忘記前世，可我拒絕了，我記得和吳明的約定，不能忘記。”
蘇曉趕緊拿過一條毯子，蓋在文欣身上，擔憂地說：“你怎么又做這么真實的夢？是不是最近太累了？要不要今天好好休息一天，不出去了？”
文欣搖搖頭，慢慢坐起身。她靠在床頭，腦海里反復回放著夢里的場景——奈何橋的青石板、黑水河的幽藍鬼火、孟婆蒼老的面容、褐色的孟婆湯，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剛才。尤其是拒絕孟婆湯時的那份堅定，還有孟婆最后說的“有些羈絆，就算跨越生死，就算歷經千年，也不會斷”，都像烙印一樣刻在她的腦海里。
“這個夢太真實了，”文欣輕聲說，眼神里滿是恍惚，“我甚至能感受到奈何橋的陰冷，能聞到孟婆湯的苦澀。孟婆說，帶著記憶輪回會痛苦，可我還是不能忘。蘇曉，你說，我是不是真的帶著千年前的記憶，一直在輪回里尋找吳明？”
蘇曉看著文欣認真的眼神，心里滿是感慨。她想起文欣之前的夢境，想起吳明跨越千年的守護，想起玉佩的異常，這些都不是巧合，而是命運的羈絆。“我覺得，你和吳明的緣分，早就超越了普通的輪回，”蘇曉輕聲說，“不管這個夢是不是真的，你現在已經找到他了，這就夠了。以后的路，你們可以一起走，一起面對所有的痛苦與挑戰。”
文欣點點頭，心里的恍惚漸漸被堅定取代。她拿出手機，給吳明發了一條消息：“我剛才夢到了奈何橋，夢到孟婆勸我喝孟婆湯，我拒絕了，因為我記得和你的約定。這個夢太真實了，我現在還能感受到奈何橋的陰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