竟下意識后仰半寸,卻仍舊被那抹銳光鎖定,一時間避無可避。
不知為何,
她從那抹目光中看出了探究與思索,于是震顫轉為驚怒。
她終于與林斐然交談,
目光也漸漸沉下:“即便你攔下這一擊,老身也不會有半點感激,
始祖天兆在此,
今日你走也得走,不走也得走!”
“——我愿以死明志!”
罷,她猛然向前一撞,
槍頭即將刺穿左肩之際,
林斐然手腕一轉,挽出一個槍花,
鋒銳的尖頭堪堪擦過,但并未劃出任何傷痕。
林斐然道:“這點志氣,
空口白牙便能說出,
又哪用得上以死相明。”
她將長槍反手持于身后,
目光卻從這虞婆身上移走,直直看向最后方那數十位修士。
他們穿著同樣的云紋袍,神色各異,正隔著數百位半跪的修士,與她視線交鋒。
林斐然目光再移,此時卻是望向天際,看過飛鳥,清越的聲線傳到每個人耳中。
“妖界的景色比人界好,四季如春,
山明水秀,我很喜歡這里,縱然不是我的故鄉,我也仍舊會為停留在此而感到高興。
當初在我遇難時,也是這里收留了我,庇護了我。”
這番話,無論從何種角度聽來,都像是離別之,仿佛是在告別過去的日子。
城前一片寂靜,站在高墻上方的碧磬已然抿了唇,為她話中的遺憾之意而惋然,荀飛飛眉頭一蹙,似是不解,卻又好像有些明白。
以林斐然的性子,面對如此多人的請愿驅逐,似乎也會退讓一步。
聞,如霰目光微動,雪睫下垂,原本飄散的視線此刻卻全都聚到林斐然身上,抱起的雙臂也漸漸放下,垂下的袍角在風中微揚,指尖微動。
似乎只要聽到離開二字,他便能立刻出手,然后將她——
“能想清楚便好!”虞婆開口,“妖界能夠容你這么久,已然是始祖開恩,憐憫你尚且年輕,既然知曉——”
“我當然知曉!”林斐然將她的話頭截下,手腕一動,長槍同樣插入地中,與金瀾劍并立。
隨后,在眾人等待的目光中,在密教教徒隱晦的視線里,林斐然驟然回身面向城門,單膝跪地,恰恰位于虞婆身旁,甚至學著她的模樣雙手交叉胸前,神色比之還要誠懇!
“正因為受妖界庇護至今,遂不忍見生靈涂炭,不忍見古怪的雪云侵襲!”
林斐然年輕,跪得十分扎實,砰然一聲,即便是單膝,也仍舊震起小片塵土,撲向旁側。
虞婆動作一頓,蒼老的雙目睜大半分,在這片塵灰中看向與她肩并肩的少女,目中滿是詫異。
她甚至遲疑開口:“你……”
“尊主、始祖、諸位妖族同僚——”
林斐然雙目清明,唇珠緊抿,一派正直毅然,目光直直看向那塊載明始祖諭令的遺骨,不避不閃,聲如洪鐘一般回蕩在所有人耳中。
“早在數月以前,際海鮫人族便發現異象,請我等過去商議,奈何雪云威力巨大,尋常之法已無法遏制,故而,屬下跋山涉水,花費月余,為妖界尋來生機一線!”
霎時間,不論是城內還是城外,所有人的目光都一并聚到林斐然身上,視線緊盯,如霰卻松了下來,垂下的手再度抱起,并未語。
在眾人如炬火一般的目光中,林斐然右手微動,猛然舉起一根兩米長短,三指粗細的金黃靈寶。
它就像一條無頭無尾的蛇一般掙扎幾下,隨后緊緊纏于林斐然臂上,如同一串臂環。
看見此物,最后方的密教教徒眼皮一跳,為首之人甚至一時沒忍住,上前一步,隨后便被一道暗中的靈力攔下,這才沒有動作,只緊緊盯去!
其余眾人雖不識得,但都是修士,頃刻間便從其上感受到極為精純的靈力,甚至只淺淺呼吸上一口氣息,便覺神清氣爽,究竟是何等靈寶,才能有這樣駭人的靈蘊?!
這一刻,什么始祖的憤怒,四王的仇恨,全都拋擲九霄云外,眾人的心神全都被這至寶擭住。
林斐然繼續道:“這是一條隱于山川海河間的天地靈脈,真真正正天生地養的寶物,有它助力,那等詭異的雪云必被擊碎!”
這番話語同樣擲地有聲,眾人詫異看去,訝異于林斐然竟然愿意將此等寶物交出。
荀飛飛不由得挑眉頷首,這番話震在眾人心中,便是于無形間換了概念,將雪云由始祖對林斐然的懲罰,改成可以被擊碎的天災異象。
無論信或不信,寶物已然在此,若就此收下后又將人趕出,妖族這邊便失了道義,與林斐然的位置也會對調。
如霰緩緩打量著她,這顯然是林斐然突生一計,此前并沒有告知過他……他在心中揣摩片刻,才開口道。
“你確定要將這條靈脈獻于妖界?”
林斐然頷首:“是,但我身份有異,不便持有這條靈脈,故而想將它交于尊主處理,待各部族商議出如何對抗天災后,再由各位自行處分,我不會再經手。”
如霰微微嘆息:“有心了,妖界至今還未有人尋過這樣的靈寶,要將它找出,何等艱辛。”
林斐然不卑不亢道:“為了這個收留我的地方,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,只希望始祖能夠看到我的誠意。不論是人是妖,皆有好壞之分,我心中絕無害人之意。”
話說到此,該表明的都已經表明,她站起身,雙手持著靈脈,緩步向前。
人人望著她,望著她手中的寶物,一時闃然無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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