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人四目相對之下,
如霰緩緩靠近,雪發垂入水中,如一緞月錦入水蕩開,
隨波逐流,慢慢附著在林斐然頸邊。
有些癢,
她悄悄撥水蕩開。
但眼前之人卻越靠越近,于是那股惑人的冷香便鋪天蓋地而來。
雪睫微壓,
眼上紅痕飛斜,
便將他的視線襯出一抹艷濃之色,停頓片刻后,又不斷在林斐然面上描摹。
最為精妙細致的畫師臨摹人像,
恐怕也不如他這般緩慢仔細。
……
林斐然活了十九年,
哪里見過這種場面,她先是一滯,
隨后喉口微動,卻又不知如何開口,
便退開半寸,
不小心飲了一口苦海池水。
果真是曇蓮心泡制,
靜心之效名不虛傳,一口下去,她覺得自己的神臺都清明不少,旖旎盡散。
“尊主……”
如霰眼中帶著零星笑意,但也沒再靠近,只是握著她右腕的手一順,那枝寒蟬梅便到了他手中。
他直起身坐回,后倚著船篷,唇畔帶笑看向手中之物。
遒勁的梅枝上纏著一段細柔的發,
濃烈的紅褐與純白的雪色交相映襯,難以忽視。
他注視著,碧色眼眸里蘊出林斐然以前從未見過的光彩,仿佛晨日下的清露,暮夜中的流輝,與他平日里的張揚全然不同。
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平靜與隱秘。
林斐然浸在苦海池中,饒是她,也不免為這從未窺見的神采而怔神。
他似乎真的很喜歡。
就好像她今日哪怕是送一朵隨手摘下的野花,他也會露出這樣的眼神。
心念微動間,她浮游到船邊,按著船舷,利落地翻身而上。
在出水的瞬間,衣上的水珠便如流銀一般墜回,方寸未濕。
她回頭看去,沉默片刻。
像這樣靈韻十足的小世界,不止一處,各種靈寶對于如霰而,恐怕是多到有些厭煩。
她蹲在船頭,不由得笑了一下,如霰注意到,便抬頭看她。
“有什么想說的?”
林斐然回頭,他沐在日光中,指尖繞著細嫩的花瓣,眸光泛如清波。
她當即盤坐下來,斟酌片刻,想著二人如今有了些特別的關系,自然更應當坦誠相對。
“其實這枝寒蟬梅,在我將它摘下之時,就是想送給你的。即便沒有今日這件事,我還是想送給你。”
如霰眉梢微揚,向她開口之時,指尖還在摩挲著那枝寒蟬梅:“為何先前不送?”
“還記得前幾日去你房中,和你吃了一頓嗎?其實那時候就想送的……”
林斐然神色原本有些不自在,但說著說著,也變得坦然起來。
“我外出游歷時采到一枝寒蟬梅,自然想帶回送給你,只是你房中海珠滿地,一兩難求的鑒山靈石不過充作銅鏡,空谷幽蘭吊在四角廊檐,都快成了靈雀窩……
寒蟬梅縱然珍惜,對你而卻算不得什么寶物,我若送了,你或許未必喜歡。
但后來見到那叢蒲公英,我便意識到,是我鉆了牛角尖。”
如霰摩挲的手微頓,沒想到林斐然背地里竟想了這么多。
他剛要開口,便見盤坐對面的她緩緩揚起一個笑容,有些羞澀,含蓄中卻又帶有十足的少年熱烈。
“那時我便想,送禮原本就是心意,我覺得我的這份心意,比你的任何寶物都要貴重。
如今看來好像就是這樣,它沒有被比下去,你就是很喜歡。”
這并不是出于自負或是自大,而是因為她有這份自信。
一個人十足的心意,不會比任何一件寶物黯淡。
如霰靜靜凝視著她,微風揚起長發,遮攔視線,卻仍舊擋不住林斐然在他眼中的模樣。
他不知如何形容此時起伏涌動的心潮,只覺得處處脹滿,卻又從中透出一種難的虛無,這樣的空,只有林斐然能填補。
悄然調整呼吸后,他雙目微合,又很快睜開,意味不明地感慨道。
“當真是,三人行,必有我師。你的花,絕不亞于世間任何一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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