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聽著,臉上的遲疑漸漸褪去,語氣卻依舊緩和不了多少:“你說的有理,可這欽差人選,卻讓朕犯了難。朝中大臣,要么像沈大人、英國公那般心思難測,說不定還與內奸有勾結;要么只懂文治不懂武功,去了北疆也是白搭。派誰去北疆,才能既穩住匈奴,護住蕭景睿,又能盯緊京中的動向,不讓沈、英二人作亂?”
    話已至此,裴忌自然明白陛下的心意。他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頭的復雜情緒——京中沈、英二人虎視眈眈,說不定正等著他離京后興風作浪;府中江晚寧身子孱弱。余毒未清。
    他這一去,不知何時才能回來。可北疆戰事緊急,大殿下危在旦夕,陛下的托付與猜忌交織在他心頭,他終究無法推脫。
    裴忌緩緩跪下,玄色朝服的褶皺鋪在冰冷的金磚上,額頭輕輕抵在磚面,能感受到金磚傳來的刺骨寒意。他沉聲道:“陛下,臣愿領命,前往北疆平亂。”
    御書房內瞬間安靜下來,只有炭火燃燒的聲響,還有陛下平穩卻深沉的呼吸聲。陛下看著跪在地上的裴忌,目光中的猜忌與考量交織。
    他信裴忌的能力,卻也怕裴忌手握兵權后,萬一與蕭景睿聯手,生出異心。
    過了許久,他才開口,聲音比之前柔和了些許,卻依舊帶著試探:“裴忌,你可知此行兇險?北疆天寒地凍,匈奴心狠手辣,動輒便屠村,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。更何況,那密談之事尚未查清,你若離京,沈大人、英國公若再生事端,調動京畿兵力,你在北疆也難以安心啊。”
    “啟稟陛下,臣離京前,自會安排妥當。至于沈大人與英國公,陛下可暫奪他們手中部分兵權,以‘協防京畿’為由,將沈大人麾下的驛傳兵、英國公麾下的京衛營,調往城郊的清風營駐扎,既不讓他們有作亂之機,也不會引起他們的警覺。”
    陛下點了點頭,指尖在玉扳指上轉了一圈,又拋出一個難題:“那和談之事,若匈奴獅子大開口,不僅要糧草,還要割讓黑河谷地,你該如何?若大殿下在嶧城有任何差池,比如被匈奴擄走,或是……你又該如何向朕交代?”
    這些問題里的試探顯而易見,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細針,刺著裴忌的神經。裴忌心中清楚,卻依舊坦然應答:“陛下,臣與匈奴和談,只許糧草,絕不割讓一寸土地。若匈奴不肯讓步,臣便堅守城池與他們耗著——只要陛下能及時調運糧草、棉衣至北疆,我軍有城池可守,耗得起;可匈奴是游牧部落,冬日里沒有糧草補給,耗不了多久。”
    “至于大殿下,臣會親自率軍趕赴嶧城,哪怕拼盡性命,也定會將他平安救出。若大殿下有半分差池,臣愿提頭來見陛下!”
    陛下凝視著裴忌堅毅的神色,又沉默了片刻,終于揮了揮手:“起來吧。朕知道你的能力,也信你一次。明日午時,你帶著朕的圣旨,率五千禁軍前往北疆。記住,北疆之事,既要穩,不可貿然開戰;也要留有余地,不可把匈奴逼急了,免得他們魚死網破;京中的動靜,需每日派人傳回密報,不得有誤。”
    裴忌緩緩起身道:“臣遵旨。”
    此時,小太監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添炭,一股寒風裹著雪粒涌入殿內,吹得案上的奏折微微顫動。
&nb-->>sp;   小太監凍得通紅的手剛碰到銅爐,便不小心碰掉了爐邊的火鉗,“當啷”一聲落在金磚上,嚇得他連忙跪地請罪:“陛下恕罪!”
    陛下揮了揮手,讓他退下,目光卻望著門外的飛雪,忽然道:“裴卿,離京前,可回府看看。你這一去,不知何時歸來,江氏身子弱,冬日里最怕冷,好生安頓好后宅,也好無后顧之憂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