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忌站在殿門一側,神色平靜卻銳利,將殿內的每一場爭執、每一個眼神都看在眼里。陛下看著他,那道沉得像山的目光,終于透出幾分期待與信任,語氣緩和了幾分,沉聲道:“裴忌,你在府中徹夜推演北疆局勢,又素來沉穩公正,如今群臣吵了半天,沒個定論,倒吵得朕心煩意亂。你說說,你對此事,究竟有何想法?”
    御書房內的空氣像凍住的墨汁,沉得讓人喘不過氣。裴忌往前站了一步,只抬手攏了攏袖口,動作從容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氣場。“沈大人、英國公。”
    他開口時,目光先掃過殿中那兩份被翻得卷邊的北疆急報,再緩緩落向二人,“二位大人今日句句不離‘大殿下領兵無方’,可臣倒想問問,眼下嶧城被圍,守軍傷亡過半,匈奴鐵騎距雁門關不過百里,是追究過錯要緊,還是保住北疆、護住數十萬軍民要緊?”
    這話如同一記重錘,砸在殿心。吏部侍郎猛地抬頭,眼底閃過一絲認同,卻又飛快垂首,生怕被沈大人瞥見。
    幾位依附沈黨的官員臉色微變,下意識地往沈大人身后挪了挪;老宰相依舊拄著烏木拐杖,雙眼微闔,可垂在身側的手指,卻悄悄停住了摩挲麒麟紋的動作,耳廓微微動著,顯然在仔細聽著。
    裴忌未等眾人反應,繼續說道:“大殿下初掌北疆防務不假,可半月前匈奴商隊異動,是他先察覺端倪,加固城防、設下暗哨;三日前匈奴夜襲,是他帶著守軍死戰,才保住嶧城未破。這般臨危不退,怎就成了‘領兵無方’?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指節輕叩案幾,聲雖不高,卻如碎玉落盤,“更何況,臣已讓人查探,北疆連降暴雪,糧草運輸隊被困在野狼谷,最快也需五日后才能抵達。此刻若只知爭論罪責,耽誤了救援時機,北疆一破,匈奴鐵騎便可長驅直入,到時候,二位大人能擔得起這亡國之責嗎?”
    “你!”英國公猛地攥緊拳頭,鎧甲的獸首銅扣被攥得發出“咯吱”聲,肩甲上的新劃痕在燭火下泛著冷光,“裴忌,你這是在偏袒蕭景睿!難不成你也與他勾結,想包庇他的過錯?”
    “英國公慎。”裴忌眼神一凜,“臣所,句句皆有依據,絕非偏袒。”說著,他話鋒一轉,語氣陡然凝重,“而且,臣還有一事要稟——此次北疆遇襲,絕非偶然,軍中必有內奸!”
    “內奸?”這兩個字剛出口,御書房內瞬間炸開了鍋。中立派的一位御史猛地站直身子,驚得腰間的魚袋撞在朝服上,發出“咚”的輕響。
    沈大人臉上的從容瞬間碎裂,他下意識地捋著頷下胡須,指尖卻用力過猛,扯斷了兩根胡須,疼得他嘴角抽搐,卻不敢聲張,只眼神陰鷙地盯著裴忌,心中暗驚不好。
    英國公也愣了愣,玄甲下的肌肉瞬間繃緊。此刻裴忌提及內奸,難不成是他發現了什么?
    若內奸被揪出,不僅沈大人要遭殃,連他也會被牽連,到時候兵權旁落,多年經營便會毀于一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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