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趙江，告訴我，你為什么非要出那個風頭？”

趙江一怔，似乎沒料到溫迪醒來后的第一句話是這個。他試圖調動還有些滯澀的思維，本能地想用慣常的冷靜或敷衍帶過：“形勢所迫，那是當時最……”

“最有效的選項？最能掌控局面的棋步？不得不為-->>之的冒險？”溫迪的語速陡然加快，聲音也拔高，那層冰冷的殼出現了裂痕，底下的怒火噴涌而出，“又是這一套！你總是有無數個理由！為了計劃，為了大局，為了你那該死的‘解決問題’！”

他猛地站起身，居高臨下地瞪著趙江，纖瘦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。

“御前決斗！向雷電將軍發起御前決斗！你知道我聽到那句話的時候，心臟差點停跳嗎？！你以為你是誰？你是摩拉克斯嗎？還是全盛時期的我？你只是個凡人！一個會受傷、會流血、會死的凡人！”

溫迪的眼睛紅了，不是因為悲傷，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與恐懼混雜在一起，燒灼著他的理智。

“你就那樣沖上去，把所有底牌、所有力量、甚至把所有神明都算計進去，就為了賭那一個渺茫到幾乎不存在的破綻！你有沒有想過，萬一賭輸了呢？萬一影當時沒有被撼動，或者她根本不在乎什么規則，直接一刀劈下來呢？”

他的聲音帶上了哽咽，卻更顯尖銳：“你有沒有想過……我會怎么樣？我就在那里看著！看著你像個瘋子一樣沖上去，看著你被雷霆吞沒，看著你渾身是血地倒下去！我除了用風稍微干擾一下，我還能做什么？！巴巴托斯？風神？在你那種賭上一切的瘋狂面前，我連把你拉回來的力氣都顯得那么可笑！”

溫迪的質問如同狂風暴雨，砸在剛剛蘇醒、心神還被噩夢糾纏的趙江身上。他聽著溫迪話語里那幾乎化為實質的恐懼與痛苦，胸口那股殘留的幻痛似乎又真實了幾分，混雜著一種陌生的、讓他喉嚨發緊的澀意。

他沉默了片刻，避開了溫迪灼人的視線，望向結界頂端流動的柔和光暈，聲音低緩：“……我計算過概率。”

“去你的概率！”溫迪幾乎要尖叫起來，他彎下腰，雙手撐在榻邊，臉湊近趙江，翡翠色的眸子里燃燒著火焰，“趙江，你看著我！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，你當時腦海里想的，真的只有冰冷的‘概率’和‘最優解’嗎？！你有沒有哪怕一瞬間，想過我？想過如果你死了，我會怎么樣？！”

這句話像一把鑰匙，猛地捅開了趙江內心深處某個他自己都未曾仔細檢視的角落。

夢境里那片死亡戰場的孤寂與冰冷，與現實眼前溫迪熾熱又破碎的憤怒交織在一起。他想起自己擲出那凝聚所有的一刀時，腦海中閃過的最后一個念頭……似乎確實不是復雜的算計，而是一個極其簡單、甚至有些荒謬的畫面：溫迪抱著斐林，在蒙德廣場的陽光下，笑得沒心沒肺。

他想讓那個笑容……能繼續存在，不被稻妻的陰云和永恒的枷鎖所玷污。

這念頭如此清晰，又如此不合時宜，讓他向來冷靜的思維都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。

看著趙江罕見的怔忪和沉默，溫迪眼中的怒火稍稍減退，被更深的悲哀和無力取代。他頹然地后退半步，聲音低了下來，帶著濃濃的疲憊和自嘲：

“你看，你連騙我都懶得騙了。”

“趙江，我知道你強，你聰明，你總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。我也知道稻妻的情況很糟，眼狩令必須被阻止……但這些，都不應該用你的命去填！”

他轉過身，背對著趙江，肩膀微微塌下，仿佛承受著無形的重壓。

“我想要的……從來不是什么拯救稻妻的英雄，也不是算無遺策的執棋者。”溫迪的聲音輕得像嘆息，飄散在靜謐的秘境里，“我只是想要你……活著，在我身邊。”

“你能不能……偶爾也依靠一下我？或者，至少……在決定去拼命之前，告訴我一聲？讓我有個準備，而不是像個傻子一樣，只能眼睜睜看著，然后等一個不知道會不會來的奇跡？”

說完這些，溫迪不再停留，也沒等趙江的回答，徑直走向秘境的出口。他的背影在柔和的光暈里顯得有些單薄，又帶著一種決絕的疏離。

趙江躺在榻上，胸口那份幻痛似乎轉移了位置，變成了另一種更沉悶、更真實的鈍痛，堵在心臟的位置。溫迪最后那幾句話，比任何鋒利的辭都更有力地擊中了他。

他獨自面對過無數險境，習慣了獨自承擔、獨自算計、獨自承受后果。他將溫迪護在身后，為他遮風擋雨，認為這就是守護。卻從未想過，對于溫迪而，這種被排除在外的“守護”，本身或許就是一種更深刻的傷害和恐懼。

那個噩夢……那片孤獨的戰場，貫穿心臟的終結……是否在預示著什么？是否在提醒他，一味地獨自前行，終將走向相似的結局？

窗外的神櫻，輕輕搖曳了一下，幾片粉白的花瓣飄落，無聲無息。

趙江緩緩抬起手，按住依舊有些悶痛的額頭，也遮住了眼中翻涌的、復雜難明的情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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