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抗軍在正面戰場的活躍,如同一塊投入湖面的巨石,短暫地吸引了幕府這頭龐然巨獸的大部分注意力。稻妻城的政治漩渦似乎因此而出現了片刻的、詭異的凝滯。天領奉行的精銳更多地被調往前線或加強關鍵區域的防御,對城內反對勢力的高壓監視雖未松懈,但那種無處不在的、令人窒息的緊迫感,似乎悄然淡去了幾分。就連一直如同懸頂之劍的雷電將軍,在親自出手懲戒“例外”后,也重新隱入天守閣的深邃帷幕之后,仿佛在靜靜觀察著局勢的演變,又或是在積蓄著下一次更徹底的清掃。
這種表面上的平靜,脆弱得如同晨霧,卻真實地為某些角落帶來了難得的喘息之機。
趙江在離島的宅邸,便是這樣一個角落。托馬的秘密入住,固然增加了內部的風險管控難度,但也似乎無形中劃出了一片更緊密的“同盟”區域。外松內緊的戒備下,宅邸內部反而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安寧。
午后,陽光透過精心設計的樟紙拉門,變得柔和而溫暖,在潔凈的榻榻米上投下大片明亮的光斑。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、趙江慣用的清冽熏香,混合著窗外偶爾飄來的、庭院中晚櫻最后的甜香。
連續多日高度緊繃的神經,在這份難得的、虛假的寧靜中,終于有了一絲松懈的跡象。公務暫告一段落,最新的情報顯示各方暫無激烈異動。趙江難得地沒有將自己埋在文書或地圖前,而是斜倚在內室窗邊的軟榻上,閉目養神。陽光落在他冷峻的側臉上,稍稍融化了幾分慣常的凌厲,顯出一種少見的、帶著倦意的柔和。
溫迪蜷在他身邊,腦袋枕著他的腿,手里把玩著一枚趙江不知從哪兒給他找來的、晶瑩剔透的雷元素晶石(剔除了不穩定能量,只剩下純凈的光澤)。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嘰嘰喳喳或撥弄斐林,只是安安靜靜地待著,指尖感受著晶石冰涼的觸感,目光時不時飄向趙江放松的睡顏,翡翠色的眼眸里流淌著一種靜謐的、依戀的微光。
這幾日的驚心動魄,空和魈的受傷,托馬的逃亡與隱匿,還有那始終籠罩在稻妻上空的、屬于雷電將軍的恐怖威壓……都讓溫迪心緒難平。他既為反抗軍暫時的進展感到一絲寬慰,又為趙江身處漩渦中心而憂心忡忡。此刻,看著趙江難得卸下防備的模樣,他心中那片一直翻涌著不安的海洋,仿佛也漸漸平息下來,泛起溫柔的漣漪。
他悄悄伸出手指,極輕極輕地,碰了碰趙江垂在身側的手背。指尖傳來微溫的觸感。
趙江的眼睫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,但沒有睜開眼,只是反手握住了那只作亂的手,包裹進自己溫熱的掌心。
溫迪嘴角忍不住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度。他又蹭近了一些,幾乎半個身子都賴在趙江懷里,鼻尖縈繞著趙江身上那股熟悉的、令人安心的清冷氣息。他閉上眼睛,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與親密。陽光暖洋洋地曬在背上,身邊人的體溫透過衣料傳來,掌心交握的踏實感……這一切,都讓他暫時忘卻了窗外的風雨。
不知不覺,溫迪自己也有些昏昏欲睡。就在他意識逐漸朦朧,即將沉入甜美夢鄉的邊緣時,他感覺到趙江動了動。
趙江似乎調整了一下姿勢,將他更舒適地圈進懷里,然后,一個溫熱而輕柔的吻,落在了他的額頭上。那吻不帶任何情欲的色彩,只有一種沉靜的、近乎珍視的安撫意味。
溫迪沒有睜眼,只是在睡意朦朧中,無意識地揚起下巴,像只尋求愛撫的小貓,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趙江的下頜,發出細微的、滿足的咕噥聲。
趙江低低地笑了,那笑聲幾乎輕不可聞,胸腔傳來微微的震動。他低下頭,這次吻落在了溫迪微微翹起的、還帶著些許稚氣的唇角,流連片刻,然后緩緩移至那柔軟的唇瓣,加深了這個吻。動作依舊溫柔,卻帶著不容拒絕的繾綣與占有。
陽光靜靜地流淌,將兩人依偎的身影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。塵埃在光柱中緩慢浮動,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、放緩。熏香裊裊,纏繞著彼此交融的呼吸,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安寧到近乎奢侈的甜蜜。
然而,這份靜謐的溫存,卻被一道猝不及防的、細微的抽氣聲驟然打破。
聲音來自內室通往外部走廊的那扇拉門。門并未完全關嚴,留下了一道細細的縫隙——這本是為了通風,也是趙江對內部絕對掌控自信的表現,尋常仆役絕不敢靠近。
但此刻,那道縫隙后,似乎有人。
趙江和溫迪幾乎同時察覺到了異樣。溫迪猛地睜開眼,翡翠色的眼眸里還殘留著朦朧的睡意和被打擾的茫然。趙江則瞬間睜眼,眼中所有的柔和與倦意在百分之一秒內褪去,化為銳利如鷹隼的警惕,周身溫和的氣息驟然變得冰冷而充滿壓迫感。他沒有立刻松開溫迪,但攬著他的手臂微微繃緊,目光如電般射向門縫。
門縫后的人影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暴露了,慌忙想要退開,卻因為太過震驚或慌張,腳下發出了輕微的、衣物摩擦的窸窣聲。
本小章還未完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!
“誰?”趙江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冰碴般的寒意。
門外安靜了一瞬,然后,拉門被小心翼翼地拉開了一些。托馬那張溫潤俊朗、此刻卻寫滿了尷尬、窘迫與不知所措的臉,出現在門后。他手里還端著一個托盤,上面放著茶壺和幾樣精-->>致的茶點,顯然是來送午后茶飲的——這本是他作為“寄居者”主動提出分擔的、力所能及的一點小事,也算是避居生活中一點小小的日常。
可他萬萬沒想到,會撞見這樣……私密的一幕。
托馬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,一直紅到了耳根。他目光閃爍,根本不敢看榻上相擁的兩人,尤其是趙江那冷得能凍死人的視線,只能死死盯著自己手中的托盤,仿佛那上面突然長出了絕世稀有的堇瓜。他進退兩難,站在門口,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,喉嚨里像是堵了棉花,半晌才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:
“抱、抱歉……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我只是來送……送茶點……門沒關嚴……我、我這就走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