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了“拂曉之惠”物資發放的日子。趙江需親自去幾個新設立的隱蔽發放點巡視,評估運作效率和潛在風險。溫迪自然想跟著,他關心那些受助者的近況,軟磨硬泡之下,趙江終究還是帶上了他,但嚴令他必須低調,以隨從身份出現,且全程不得離開自己三步之外。
發放點設在離島邊緣一處廢棄倉庫改建的簡易棚屋內,位置隱蔽,人員進出經過篩選。當趙江與做簡單偽裝的溫迪抵達時,物資發放已近尾聲,只剩下零星幾戶人家在核對領取。
趙江站在棚屋入口陰影處,目光沉靜地掃過整個流程。負責人正在低聲向他匯報賬目與物資庫存情況。溫迪則站在他身側,好奇地打量著棚內——雖然條件簡陋,但米糧堆放整齊,幾位負責登記的本地婦人態度溫和,領到東西的人們臉上或多或少帶著感激與一絲希望。這讓他心里暖洋洋的,甚至沒注意到有人從側門悄然走了進來。
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些許驚訝響起:“……溫迪?趙先生?”
溫迪渾身一僵,猛地轉頭,翡翠色的眼睛瞬間睜大。只見空和派蒙正站在側門邊,顯然也是剛進來,正一臉意外地看著他們。空依舊是那身旅者裝束,派蒙則飄在他身邊,小手捂住了嘴巴。
趙江在聽到聲音的剎那,眼神便銳利地掃了過去,但在看清來人是空和派蒙后,那銳利迅速收斂,化為一種平靜的審視。他抬手,示意匯報的負責人暫且退下。
“旅行者,派蒙。”趙江微微頷首,語氣是慣常的平淡,聽不出太多情緒,“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。”他向前走了兩步,不著痕跡地將微微有些慌亂的溫迪擋在身后半個身位。
溫迪也反應過來了,連忙調整表情,露出一個帶著些許“被抓包”尷尬的笑容:“空!派蒙!好巧啊,你們也來這里……呃,參觀?”
“才不是參觀呢!”派蒙飛上前一點,叉著腰,但聲音壓低了,“我們是聽說這里有個幫助那些失去神之眼的人的慈善點,特意過來看看情況的!”
空的目光在趙江、溫迪以及這處明顯是慈善發放點的棚屋之間轉了一圈,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深思。他走上前,對趙江禮貌地回應:“趙先生,溫迪。確實很巧。”他頓了頓,看向趙江,直接而坦然地問,“趙先生和溫迪是……在管理這個地方嗎?”
趙江沒有直接承認,也沒有否認,只是平靜地反問:“旅行者為何對此處感興趣?據我所知,你與稻妻的官方勢力,似乎也保持著一定的……距離。”他話語中提及“官方勢力”,暗示眼狩令的敏感性,同時也在探究空的目的。
空沉默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措辭。他的目光越過趙江,看向棚屋內正在最后清點物資的負責人和僅剩的幾位領取者,他們的臉上帶著憔悴,但也有一絲得到救助后的松弛。
“我來這里,”空緩緩開口,聲音清晰而誠懇,“是想親眼看看,失去神之眼……究竟會給普通人帶來什么。不只是聽傳聞,不只是知道政策,而是想看看真實的影響。”他的目光變得有些沉重,“我想知道,那份被奪走的‘愿望’,留下的空洞到底是什么樣子。這對我理解稻妻正在發生的事情,或許……很重要。”
他坦誠了自己的目的——不是為了對抗或支持某一方,而是出于一種調查者的心態,試圖理解“眼狩令”這一現象的核心傷害。
派蒙在旁邊用力點頭:“是啊是啊!我們聽到好多傳聞,有的說人會變傻,有的說會忘記一切,還有的說會直接死掉……太可怕了!空說一定要親眼確認一下!”
溫迪聽到空的話,眼神動了動,之前的尷尬被一絲共鳴取代。他能理解空這種想要“親眼見證”、“切身理解”的心情。
趙江聽完,深邃的黑眸注視著空,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實性。片刻后,他才再次開口,語氣依舊平淡,卻少了幾分最初的審視:“那么,旅行者,你看到了什么?”
空環顧四周,目光最后落在一個剛剛領完一小袋米、正佝僂著背默默走出去的老者身上。那老者的眼神渾濁,動作遲緩,仿佛與周圍的世界隔著一層無形的膜-->>。
“我看到了‘失去’。”空的聲音低沉下來,“不僅僅是失去力量或特殊能力……我看到的是活力的消退,記憶的褪色,個人與世界的連接變得稀薄。他們還在呼吸,還在行走,但某些……構成‘自我’的核心部分,正在變得模糊不清。”他頓了頓,“這比直接的暴力更……令人感到寒意。”
溫迪聽著,忍不住輕輕點了點頭。空的觀察和描述,精準地戳中了他這些日子以來心頭那份難以喻的沉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