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接起,那頭傳來中氣十足的吼聲:“混賬東西,滾回來!”
引擎轟鳴,劃破小區的寧靜。
車駛出很遠,墨夜北從后視鏡里看著那棟越來越小的居民樓,不是地方太小,是他這個人,從里到外,都配不上她那顆被他親手摔碎的真心。
墨夜北走進去。姜文佩斜倚在沙發上,保養得宜的臉上滿是愜意。林薇薇正躬著身,將一盞新沏的龍井遞到她手邊,笑容溫婉,姿態恭順得無懈可擊。
“還是薇薇貼心。”姜文佩接過茶盞,用杯蓋撇著浮沫,眼皮都懶得抬一下,“哪像某些人,我這輩子就沒正經享過一天兒媳婦的福。結了婚,倒把老宅的門朝哪開都忘了。”
墨夜北的腳步釘在原地。
無數被他刻意遺忘的畫面,此刻炸開成尖銳的碎片,在他腦中呼嘯。
他記得。剛結婚時,沈芝微對廚藝一竅不通。有一次,她對著食譜,在廚房里耗了整個下午,給他熬了一鍋湯。他還沒嘗到,姜文佩就當著所有傭人的面,笑著評價“一股子窮酸味”,然后命人直接倒進了馬桶。
那湯的香氣,當時就縈繞在他鼻尖。
后來,沈芝微的廚藝突飛猛進,再也挑不出錯。
姜文佩便換了方式,指著她的鼻子罵“會做飯有什么用?我又不是娶了個廚子。小門小戶出來的東西,果真上不得臺面”。
再后來,是每一次見面,都像丟垃圾一樣扔給她一大包氣味古怪的中藥,嘴里念叨著那句最惡毒的話——“養只雞還能下蛋,你呢?”
他母親做的這些,他全都知道。
那時,他在做什么?
他在袖手旁觀。
他在用一種冷漠的、居高臨下的姿態,等著那個他誤以為貪圖富貴的女人,撕下偽裝,對他搖尾乞憐。
現在,那些被他默許的惡毒語,穿透三年時光,變成一把把回旋鏢,盡數扎回他心口,血肉模糊。
“我記得,芝微給你熬的第一鍋湯,就是被你笑著讓人倒掉的。”墨夜北開口,嗓音里沒有一絲溫度,字字句句砸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,“那福氣,你確實沒享。是你自己親手沖走的。”
他的視線轉向林薇薇,淡漠得不起一絲波瀾:“還有。林薇薇是客人,不是傭人,倒茶這種事,有下人做。”
一句話,如同一把雙刃劍,同時刺向屋里的兩個女人。
客廳的空氣瞬間凝固。
姜文佩的臉一下就僵住了。墨夜北這是在指責她?為了一個天天掛在熱搜上丟人現眼的女人,當眾打她的臉?
她想發作,可對上兒子那雙沉寂的黑眸,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林薇薇更是血色盡失,她連忙站直身體,一副惶恐又無辜的模樣:“夜北哥,你別誤會,我只是看伯母口渴了,是我自己想做的。”
“傭人”兩個字,讓她藏在身后的手劇烈地顫抖,指甲死死掐進掌心。她母親曾是墨家的傭人,她也是。
為了揭掉“傭人”這個標簽,她讓母親辭去墨家的優渥的工作,自己也選擇出國深造,等自己回歸后華麗重生。
可是,“傭人”兩個字仿佛刻在她骨血里,成了怎么也抹不去的烙印。
墨夜北只朝她點了下頭,算是回應。隨即,看也不看臉色鐵青的姜文佩,徑直上了樓。
書房里,墨老爺子正在臨摹一幅《蘭亭序》。看到他大冬天只穿著一件滿是褶皺的襯衣,頭發凌亂,一副剛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頹喪樣子,手腕一抖,一滴濃墨“啪”地砸在宣紙上,毀了整幅字。
“你這副鬼樣子給誰看!衣服都不知道換!難怪我孫媳婦要甩了你!”
墨夜北心口一滯,一股悔意涌上來。他早上出門時,應該先洗個澡的。
老爺子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德行,火氣莫名消了些,用筆桿敲了敲桌面,沉聲問:“想不想讓她回來?”
墨夜北喉結滾動,沒有出聲。
老爺子哼了一聲,眼睛瞇起,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:“下個月我六十大壽,讓她來操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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