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宏道在澹州住了下來,像一位溫和的客人,每日里除了在固定的時間教導范閑,便是在老宅中閑庭信步,或是與老夫人品茶聊天,姿態放得極低。
然而,他帶來的那四名護衛,卻在不經意間,將老宅內外把守得更加嚴密,尤其是庫房、賬房等關鍵區域,周管家手下的人再想如以往那般伸手,已是難上加難。
范平冷眼旁觀,心中跟明鏡似的。
袁宏道此人,行事如春雨,潤物細無聲,卻能在不知不覺間掌控局面。
他傳遞出去的那則關于周管家的消息,如同石沉大海,未見絲毫波瀾。
但他并不著急,他相信袁宏道絕不會忽略任何潛在的風險,尤其是在涉及范府內部穩定的事情上。
他依舊每日“病弱”地出現在人前,大部分時間待在自己的小院,偶爾被范閑拉著在附近散步,也總是一副氣喘吁吁、需要攙扶的模樣。
但在無人察覺的深夜,他的修煉卻從未停歇。
《基礎養生訣》的氣流愈發凝實,他甚至開始嘗試引導氣流沖擊手太陰肺經的幾處次要穴位,雖然進展緩慢,但每一次微小的突破,都讓他對這具身體的掌控力更強一分。
記憶強化的效果也逐步顯現。
范閑教授他的那些啟蒙文字,他幾乎過目不忘,甚至能舉一反三,提出一些看似幼稚卻角度刁鉆的問題,讓范閑都時常愣住,不得不去請教袁宏道,間接也讓范平窺見了一些更深入的知識。
當然,他每次“學會”新字后,總會適時地表現出精神不濟,需要休息,將“病弱天才”的人設維持得恰到好處。
這一日,范平正在院中“曬太陽”,實則暗中運轉功法,沖擊一處名為“孔最”的穴位。
忽然,他耳朵微動,信息探查被動捕捉到前院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和一聲短促的、屬于周管家的驚叫,隨即便是袁宏道那溫和卻不容置疑的聲音,似乎在吩咐著什么。
范平心中一動,立刻收斂氣息,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聽覺上。
同時,他悄然起身,借助氣息屏蔽和院中草木的掩護,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潛到靠近前院的月洞門后,透過縫隙向外望去。
只見前院中,周管家臉色慘白,額頭上布滿冷汗,身體微微顫抖,被兩名袁宏道帶來的護衛一左一右看似“攙扶”,實則控制著站在一旁。
他面前的地上,散落著幾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銀器和小巧玉飾。
袁宏道負手而立,臉上依舊帶著那抹溫和的笑容,只是眼神卻銳利如刀,落在周管家身上。
他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遍前院:
“周管家,老夫奉老爺之命核查澹州老宅歷年用度,發現庫房損耗與賬目頗有出入。”
“這幾件器物,據冊記載,應在三年前送往京都府上節禮之列,為何……會出現在你侄兒在城西新開的雜貨鋪里,充作鎮店之寶?”
周管家渾身一顫,噗通一聲跪倒在地,涕淚橫流:“袁先生明鑒!冤枉啊!這……這定是有人栽贓陷害!是老奴疏忽,對下人管教不嚴,定是那些狗奴才手腳不干凈……”
“哦?”
袁宏道輕輕打斷他,從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,慢條斯理地翻開。
“那你如何解釋,自三年前起,你每月在‘天成糧行’支取的、用于仆役伙食的米糧-->>份額,憑空多出了三成?”
“而據老夫所知,老宅仆役人數,這些年并無明顯的增減。”
“多出來的米糧……又去了何處?莫非,都喂了周管家你養在后院的那幾條……越來越肥的看門狗?”
周管家如遭雷擊,張大了嘴巴,再也說不出一個字,面如死灰。
他知道,自己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