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將軍!”親衛都尉李虎一身甲胄,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后,抱拳低首。
周通沒有回頭,目光依舊投向遠處連綿的營帳,那里燈火點點,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。許久,他才開口,聲音被夜風吹得有些發飄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。
“傳我將令,命你帶一營人馬,即刻起,查抄西大營內所有私釀酒坊,一應人等,就地看押!一應酒水器具,盡數查封!”
李虎聞,身軀猛地一震,霍然抬頭。他跟隨周通多年,深知這位將軍治軍雖嚴,卻非好滋事之人。軍中私釀之風屢禁不止,乃是軍士苦中作樂的消遣,更是各級軍官心照不宣的油水。此刻大動干戈,無異于捅一個巨大的馬蜂窩。
“將軍,三思!眼下孫醫官之事未了,營中本就人心浮動,若再為此等小事大動干戈,恐怕會引火燒身!”李虎壓低聲音,辭懇切。這番話,已是越了本分。
周通緩緩轉過身,馬燈的光照亮他半邊臉,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他沒有解釋,只是盯著李虎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問道:“李虎,我帳下的兵,還聽不聽我的號令?”
那目光如刀,讓李虎心頭一凜。他看到了將軍眼中的決絕,那是一種賭上一切的瘋狂。他不再多,猛地一捶胸甲,發出“砰”的一聲悶響。
“末將,遵命!”
一聲令下,雷厲風行。
沉寂的西大營西側營區,被驟然響起的急促腳步聲與甲胄碰撞聲撕裂。一隊隊殺氣騰騰的兵士,手持火把與樸刀,如狼似虎地撲向那些平日里酒香四溢的角落。
“開門!奉周將軍令,查抄私酒!”
“砰!”
簡陋的木門被一腳踹開,屋內幾個正圍著酒缸偷飲的軍士嚇得魂飛魄散,酒碗摔了一地。不等他們反應,明晃晃的刀鋒已經架在了脖子上。
哭喊聲、咒罵聲、求饒聲此起彼伏。整個西大營的西區,仿佛一鍋被燒開了的沸水,徹底亂了套。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探,驚疑不定。誰也想不通,一向沉穩的周通,為何會突然發瘋。
孫甫的營帳內,燈火通明。一名心腹正低聲匯報著外面的亂象。
“查酒坊?”孫甫捻著胡須,眉頭微蹙,隨即舒展開來,嘴角噙著一絲冷笑,“看來,是本官的監視讓他成了驚弓之鳥,想借此攪亂池水,故布疑陣罷了。由他去。一條被逼到墻角的瘋狗,還能掀起什么風浪?盯緊他,看他究竟想耍什么花樣。”
而在混亂的中心,李虎親自帶著一隊最精銳的親衛,目標明確地沖向了馬廄附近一處最不起眼的窩棚。這里與其說是酒坊,不如說是一個堆放雜物的地窖,平日里只有一個瘸腿老兵看守。
“都尉,這里只有些發酸的馬尿酒,臭不可聞。”一名士兵捏著鼻子,一臉嫌惡地說道。
李虎沒有理會,他提著馬燈,仔細巡視著這個狹小骯臟的地窖。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酒水發酵的酸臭,混雜著牲畜的糞便味和潮濕的霉味。他謹記著周通的密令——查得越細越好,任何不尋常之處都不能放過。
那瘸腿老兵被兩個士兵按在地上,嚇得渾身哆嗦,嘴里不停地念叨著:“官爺饒命,小的就釀點酒換幾個銅板,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李虎的目光掃過幾口半滿的酒缸,又落在墻角一堆濕漉漉的、正在發酵的酒糟上。他皺了皺眉,正欲轉身離開,眼角余光卻瞥見那堆酒糟之下,似乎墊著一層顏色更深的草料。
他心中一動,大步走上前,一腳踢開表面的酒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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