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個極其工整的簽名——孫越。
正是白天呵斥他的那個精瘦醫官,孫甫最信任的弟子,也是他的親侄子。
線索,就這么赤裸裸地擺在了眼前。
秦少-瑯緩緩合上竹簡,燭火跳動,將他的影子在藥柜上拉得忽明忽暗。他摸了摸懷中那枚冰冷的發簪,知道自己已經踏上了一座無法回頭的獨木橋。
夜色如墨,將藍田大營浸染得一片死寂。醫帳之內,唯有藥材房的角落里,尚有一豆燭火,明滅不定。
秦少瑯盤膝坐在草席上,身前攤開著那卷記錄著罪證的竹簡。伙夫營,孫越。幾個字在他腦中反復回響,猶如沉重的磨盤,碾過每一寸思緒。他知道,這看似荒唐的記錄,便是那通天大案的線頭。
正當他凝神思索之際,帳外傳來兩道沉穩而有力的腳步聲。不似巡營甲士的例行公事,更像是直奔此地而來。
秦少瑯眼神一凜,不動聲色地將竹簡卷好,放回原處。他幾乎在同時躺倒,呼吸變得悠長。
帳簾被猛地掀開,兩名身著玄色勁裝的漢子走了進來。他們并非尋常甲士,腰挎樸刀,眼神如鷹,身上帶著一股久經沙場的血腥氣。這是周通的親衛。
二人一不發,一人一邊,架起秦少瑯便往外走。
秦少瑯故作驚慌:“軍爺,這是要帶我去哪?”
無人應答。那鐵鉗般的手臂紋絲不動,將他半拖半拽,穿過沉睡的營地。他們沒有走向周通的營帳,反而繞到大營后方一處偏僻的獨立哨塔。此地守衛森嚴,三步一崗,五步一哨,火把的光將塔樓照得通明,也映出守衛們臉上冷硬的輪廓。
塔樓底層,周通正焦躁地來回踱步。他已卸下盔甲,只穿著一件單衣,古銅色的肌肉虬結,但往日的悍勇之氣,此刻卻被一層濃重的陰霾所取代。他聽到腳步聲,猛然回頭,一雙虎目死死鎖住秦少瑯。
“進去。”周通聲音嘶啞,指了指里間的一道木門。
親衛將秦少瑯推入其中,隨即將門從外面關上。
房間不大,陳設簡單,只有一張木床。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和藥味混雜著,撲鼻而來。床上躺著一個人,身上蓋著一張薄毯,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,呼吸微弱,幾不可聞。
周通跟了進來,反手將門閂插上。他沒有看床上的人,而是從懷里掏出一卷羊皮,丟在秦少瑯腳下。
“看看。”
秦少瑯撿起羊皮,展開。上面并非文字,而是一幅潦草的人體圖,用朱砂標記著幾處傷口。箭創在左胸,貫穿傷在腹部,四肢更有十幾道深淺不一的刀傷。最觸目驚心的,是雙手指甲盡數被拔,皮肉翻卷。
“孫甫說,神仙難救。”周通的嗓音壓抑著暴怒,“我不管你用什么西域邪法,或是開膛破肚的屠夫手段,我要他活。”
秦少瑯抬起頭,目光平靜:“他是誰?”
周通上前一步,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攥住秦少瑯的衣襟,將他抵在墻上。刀鞘撞在墻壁,發出沉悶的“咚”聲。
“不該你問的,別問!”他幾乎是咬著牙低吼,灼熱的氣息噴在秦少-瑯臉上,“他是軍糧案唯一的活口。孫甫那老狐貍治不了,也不敢治。現在,他是你的投名狀。救活他,你就有活路。他死,你陪葬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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