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怕。”蘇瑾誠實地回答,然后,她又補充了一句,“但我不恨你。”
她抬起頭,直視著秦少瑯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問出了一個讓秦少瑯都為之側目的問題。
“院子里的尸體,你打算怎么處理?”
沒有質問,沒有恐懼的尖叫,甚至沒有道德上的譴責。
而是在冷靜地,分析問題,解決問題。
秦少瑯沉默了。
他重新審視著眼前的蘇瑾。
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,更不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嬌弱小姐。
她有著遠超同齡人的心性和見識。
“你覺得該怎么處理?”秦少-瑯反問。
蘇瑾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,疼痛讓她保持著清醒。
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。
“不能報官。”
“官府不會為了一個地痞流氓的死,去得罪另一個地頭蛇趙瘸狗。報官,只會把我們自己暴露出去。”
“也不能留在這里。”
“天氣很快會熱起來,尸體放不了多久。”
她抬起頭,聲音壓得極低,卻異常清晰。
“埋了。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,挖個深坑,埋了。”
她頓了頓,又補充道:“而且,要快。最好今晚就處理掉。”
秦少瑯看著她,許久沒有說話。
這個女人的冷靜和狠勁,超出了他的想象。
他本以為,自己還需要費一番口舌去安撫,甚至需要用強硬的態度去警告。
沒想到,她比他想的更明白。
“你說的沒錯。”秦少瑯終于開口,“除惡務盡,斬草除根。留下任何手尾,都是在給自己找麻煩。”
聽到“除惡務盡”四個字,蘇瑾的身體不易察覺地顫動了一下。
這句話,父親也常說。
“那個逃走的……”她有些擔憂。
“他?”秦少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他活著,比死了更有用。”
一個被嚇破了膽的廢人,會把今晚的恐懼,原封不動地,甚至添油加醋地傳遞給趙瘸狗。
這是一種震懾。
一種成本最低,也最有效的震懾。
蘇瑾瞬間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,心中對秦少瑯的忌憚又深了一層。
這個男人,不僅身手恐怖,心思更是縝密如斯。
“我出去一趟。”秦少瑯說著,轉身走向門口。
“你要去……”蘇瑾下意識地問。
“處理垃圾。”
秦少瑯丟下四個字,拉開門,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。
蘇瑾走到門口,看著他走到雜物棚,片刻后,便扛著一個沉重的麻袋,手里拿著一把鐵鍬,走向了院子后門。
后門外,就是連綿不絕的藍田山。
夜色深沉,山林像一只擇人而噬的巨獸。
他的背影,沒有絲毫猶豫,決絕而孤寂,很快就融入了那無邊的黑暗之中。
房門開著,夜風灌了進來,帶著山林草木的濕冷氣息,卻吹不散院子里那若有若無的血腥味。
蘇瑾就站在門檻內,一動不動。
她的身體依然是冰冷的,指尖甚至還在微微發顫。
但她的大腦,卻前所未有的清醒。
黑暗吞噬了秦少瑯的背影,就像吞噬了一顆投入深海的石子,沒有激起半點波瀾。
可蘇瑾知道,那不是一顆普通的石子。
那是一頭潛入黑暗的猛獸。
他去處理“垃圾”了。
他說得那么云淡風輕,仿佛只是去丟一袋尋常的廚余。
可那是一個人。
一個剛剛還在呼吸,還在叫囂的活生生的人。
蘇瑾閉上眼睛,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那血腥的一幕。
骨骼碎裂的脆響,斷腕飛起的弧線,還有那人臨死前扭曲到極致的臉……
胃里一陣翻江倒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