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車還在院門口,車上那個屬于秦書涵的帆布包,顯得孤零零的。
秦書涵的眼圈紅了,死死拉著林晚的手不肯放。“我不走!這事不明不白,我走了算怎么回事?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,我做不到!”
“書涵姐,”林晚反手握住她,
“你聽我說。我們倆,必須得走一個。你去大學,就是給咱靠山屯保住了一個名額,保住了一份希望。你留下來,咱倆一起被困在這兒,那才叫著了別人的道,親者痛仇者快。”
她湊到秦書涵耳邊,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:
“你去了,才是幫我。幫我占住一個位置,幫我去看看大學是啥樣的,也幫我……盯著外面。”
最后一句話,她說得又輕又重。
秦書涵愣住了,她看著林晚那雙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的眼睛,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李秀英死死抓著林晚的手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:“閨女……咱不念了,咱不念了還不行嗎?娘這就去找他們說,咱不上了,讓他們別再折騰你了……”
“娘,”林晚打斷她,眼神堅定,
“這大學,我非上不可。誰把我從名單上拉下來,我就得堂堂正正地站回去。咱老林家的人,不偷不搶,沒做過虧心事,不怕鬼敲門。”
她掰開李秀英的手,又拍了拍林大寶的肩膀,最后看向秦書涵,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“走吧,書涵姐,再不走趕不上火車了。”
最終,秦書涵還是被林滿倉和林大寶半推半勸地扶上了牛車。
牛車緩緩開動,秦書涵坐在車上,回頭看著院門口那個小小的身影,眼淚再也忍不住,撲簌簌地往下掉。
村長李滿山嘆了口氣,把煙鍋子在鞋底上磕了磕。“走吧,丫頭。公社那邊還等著呢。”
去公社的路,還是那條顛簸的土路。
林晚坐在顛得人骨頭快散架的拖拉機車斗里,一句話沒說。
她看著兩邊飛速倒退的苞米地,腦子里像過電影一樣,把這幾天發生的事,一幀一幀地重新過了一遍。
林曉燕的道歉,王干事的借條,還有那張模仿顧景舟筆跡的紙條……
線索很多,很亂,但所有的線頭,都指向了同一個人。
公社大院還是老樣子,幾排紅磚平房,院子中央的旗桿上,紅旗耷拉著,沒精打采。
李滿山把林晚領到一間掛著“聯合調查組”牌子的辦公室門口,就不讓進了。
“丫頭,有啥話好好說,別跟領導擰著干。”他能做的,也只有這么一句蒼白的叮囑。
辦公室里煙霧繚繞,嗆得人睜不開眼。
王干事坐在正中間那張掉了漆的木頭桌子后面,旁邊還坐著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,正低頭在本子上寫著什么,表情嚴肅。
“林晚同志,坐吧。”王干事指了指對面那張孤零零的板凳。
林晚沒坐,她就站在桌子前,平靜地看著他。
“王干事,我沒作弊。”
“有沒有作弊,不是你說了算,也不是我說了算,”王干事從一堆文件里,抽出一本用牛皮紙包著書皮的歷史課本,正是林晚交上去的那本,“是證據說了算。”
他把書推到林晚面前,翻到中間某一頁。
“林晚同志,你先看看,這本書,是不是你的?”
林晚低頭看去,書皮是她親手包的,上面還有她不小心蹭上去的一點墨跡。她點了點頭:“是我的。”
“好。”王干事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,和一根棉簽。
他用棉簽蘸了點瓶子里無色的液體,小心翼翼地涂在書頁的空白處。
神奇的事情發生了。
原本空白的書頁上,慢慢顯現出了一行行密密麻麻、螞蟻大小的字跡。
那些字跡很淡,像是用鉛筆寫的,但仔細看,能認出來,正是今年高考的那幾道歷史大題的要點。
“這是……磷光粉兌水寫的。”旁邊那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推了推眼鏡,用一種專業的口吻說,
“這種字,干了以后肉眼看不見,但用特制的顯影藥水一涂,就會顯形。是過去特務常用的手段。”
林晚看著那一行行陌生的字跡,不禁感嘆。
好手段。
這真是好手段。
把證據直接做在她自己的書上,讓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