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夜深了。
秋風微涼,明月高懸。
汴梁。
丞相府內。
“嗚嗚嗚……”
“我可憐的孩兒啊……”
相貌蒼老,發絲斑白,身上穿著柔軟綢緞的呂老夫人坐在椅子上,手中拿著帕子,哭得泣不成聲。
她與呂慈山老來得子,哪怕呂聰癡傻,但兩人依舊將其視為掌上珍寶。
呂聰有任何要求,他們都會滿足。
可如今卻白發人送黑發人……
“老爺……”
“咱們聰兒不能就這么死了!”
“聰兒怎么可能會和魔教勾結……”
呂老夫人雙眼紅腫,整個人哭得面無血色。
呂慈山坐在一旁,一只手搭在呂老夫人的背上,一邊安撫一邊嘶啞道:“這件事怪我。”
“怪我……”
呂老夫人哽咽著:“老爺,那個殺了咱們聰兒的捕快叫什么名字?”
“殺人償命,我要去告御狀!”
呂慈山眼眸微閉,嘆了口氣:“她是忠武王的妹妹。”
聽到這句話,呂老夫人怔了一瞬,抽泣道:“哪怕是忠武王的妹妹,也……也不能隨意殺人啊……”
“還……還有沒有王法了……”
呂慈山沉默,手輕拍著呂老夫人的背。
整座丞相府都彌漫著悲傷的氣息。
呂老夫人悲傷過度,哭了一陣,在呂慈山的懷中哭昏過去。
“把老夫人送回房里,去請郎中過來。”
呂慈山喊來下人,命人背起自已的發妻,送回房中。
他獨自一人坐在廳堂內,看著地上擺著的呂聰尸首,沉默不語。
人生最痛苦的三件事莫過于“少年喪父,中年喪偶,老年喪子”。
白發人送黑發人。
這種痛,不是誰都能承受的住的。
呂慈山眼中流露痛苦,原本斑白的頭發,如今已經徹底白了下來。
他在廳堂中坐了片刻,深吸一口氣,似乎下定什么決心,從椅子上站起,走出廳堂,走出丞相府。
呂慈山借助皎潔的月色,走在汴梁街頭。
走街過巷,來到汴梁靠近城邊的貧民區。
他憑借模糊的記憶,走進城邊的一處破廟。
這處破廟殘敗不堪,院中長滿齊人高的荒草。
廟門不見蹤影,廟內空空蕩蕩,只剩下半尊開裂的石佛像。
房頂角落中結著蜘蛛網,地面上積滿灰塵。
呂慈山步入廟中,廟內寂靜無聲,連老鼠都沒有。
他走到破廟正中,從懷中取出三枚小石頭,按照三角方位,擺在地上。
做完這些,呂慈山剛站起身,準備離去。
一道低啞的聲音從后面傳來。
“我知道……”
“你一定會來的。”
呂慈山轉過身。
廟門口站著一個身穿黑袍,隱藏在陰影中的人。
“我不該來的。”
呂慈山聲音嘶啞,抬眼注視面前的黑袍人:“我武功盡失的那天,就不再是無心教的人。”
“如果可能,我余生都不想再和教中牽扯上任何關系。”
黑袍人淡淡道:“但你還是來了。”
呂慈山聲音中夾雜著一絲痛苦:“我來……”
“只是想知道,今天這一切,是不是你們的謀劃?”
黑袍人嘆息:“你我相熟十幾年,我會是做出這種事的人?”
呂慈山眼神變得復雜:“你不會,但他呢?”
“他……”黑袍人停頓了一下,語氣中帶著幾分寂寥:“他已經死了。”
“死了?”呂慈山似乎也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個答案。
黑袍人點頭:“六年前,天機子叛教,他去清理門戶的時候,不敵被殺。”
呂慈山心中微堵,又一個老友去世了。
他嗓音沙啞道:“那如今是何人掌教?”
“他的兒子。”
“一個很不錯的年輕人,有謀略,有膽識。”黑袍人給出了極高的評價。
呂慈山閉目:“是他做的嗎?”
黑袍人搖頭:“不是。”
“今天發生之事,是意外。”
“老張是鄭天元?”呂慈山開口問道。
黑袍人點頭:“是。”
“他的變化很大。”呂慈山說道。
黑袍人嘆息:“就像你一樣,他也只想過普通的日子。”
“你沒有認出他,他也沒有認出你。”
“當我知道他收的徒弟是你的兒子時,我也很驚訝。”
呂慈山沙啞道:“你明知道他是我的兒子,你為何沒有阻止他?”
黑袍人沉默了一息,說道:“這是一個意外。”
呂慈山又重復了一遍:“你為何沒有阻止他?”
黑袍人嘆了口氣:“這一點我對不起你。”
呂慈山抬眼,死死注視著黑袍人,眼眶發紅,聲音嘶啞:“我的兒子死了……”
“我就這么一個兒子!”
黑袍人低頭,眼中含著一絲愧疚。
呂慈山身子佝僂,蹣跚著繞過黑袍人,走出了破廟。
在他即將走出寺院的時候。
黑袍人轉身,看向他,問道:“你要做什么?”
呂慈山腳步微滯,聲音嘶啞的答道:“做一個父親應該做的事。”
黑袍人心中一緊:“教中現在已經摒棄了舊教義……”
呂慈山冷冷道:“教義?”
“你我真的信過那個教義嗎?”
“我來,是為了得到一個答案。”
“現在……我已經得到了。”
呂慈山步履蹣跚走出寺院,借助皎潔的月光,離開巷子,朝著丞相府方向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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