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若淺靜靜地望著他,目光深處透著一絲極淡的疏離。
眼前人的眉眼依舊溫潤清朗,她卻覺得陌生。
或許是因為,她已經窺見這張面孔之下,那些從未示人的幽暗心思。
“陛下命夫君主持修撰《高祖世紀》,本是朝中要務,自當以公務為重。”她聲音平靜,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已無關的事,“我若搬去與你同住,成何體統?況且我留在宮中,是為照料太后鳳體,并非閑居無事。”
崔知許雖知她所在理,心中卻仍漫起淡淡的怨意。
他是因為喜歡她,總盼著她能時時以自已為念、處處相伴左右。“便是不便同住,你既也在宮中,難道就絲毫不掛念為夫,怎就不想過要來探望一二么?”
姜若淺心中早已無愛,唯余難以盡的恨意。
她神色未動,只蛾眉微微蹙起,語氣里聽不出波瀾:“宮中自有宮人侍奉起居,何須妾身掛心。”
崔知許聽了,心頭更生惱意,只覺得她全然不懂體貼。
連表妹都知曉扮作侍女悄悄前來探看,她卻這般冷淡。
一股氣悶涌上,他賭氣脫口道:“陛下方才已準我與柳秀海各帶一名貼身侍從入宮。夫人若忙于侍奉太后,無暇顧及為夫,我便讓表妹入宮照應也罷。”
姜若淺眼睫輕動,目光淡淡掃過他,竟接得從容:“表妹性子穩妥,處事細致,確是合適的人選。”
“你——”崔知許一時語塞。
他本是故意拿話激她,想見她著急,盼她軟了語氣說往后會常來看他。卻未料到她竟是這般反應。
姜若淺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,沒有絲毫松動,仿佛戴上了一張細膩而冰冷的面具。
崔知許被她那冷淡的態度刺得心頭火起,一時竟下不來臺。
心中覺得,真如皇后所,他這位夫人說話行事越發不賢惠,都是往日太縱著她,慣得這般不知所謂。
想到此,他心底那點柔情徹底冷了下去,只漠然哼了一聲,拂袖轉身便走。
他存心要冷她一冷,好教她自行反省。
為了給姜若淺置氣,他索性使人往崔碧瑤處遞了消息,將原本打算送出宮去的柳表妹,名正順地留在了秋水閣,專事照料他的起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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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時方過,皇覺寺方丈應召入宮。踏入御書房時,他雙手合十,垂眸行禮:“貧僧參見陛下。不知陛下召貧僧前來,有何旨意?”
裴煜擱下朱筆,起身相迎,抬手引向一側:“方丈不必多禮,請坐。”
二人于窗邊榻上分賓主落座。德福公公奉上新沏的茶,便悄聲退至殿柱旁靜立。
裴煜默然片刻,方緩聲開口:“今日請方丈入宮,實有一事,想向方丈請教。”
方丈垂目斂容:“陛下請講。”
裴煜將手輕搭在案邊,身子微微前傾:“方丈可曾聽聞過一位被稱作‘癡癲和尚’的僧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