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煜在御書房待到子時,德福公公端著一盞安神茶進來:“陛下,飲了安神茶該回紫宸殿歇息了。”
裴煜抬手捏了捏酸脹的眉心:“崔知許那廝可歇下了?”
那廝?德福一怔。陛下性情儒雅,用這般字眼稱呼臣子,對小崔大人竟如此厭棄?
“小崔大人仍在偏殿秉燭整理編撰要用的資料。”
裴煜緩聲吩咐:“將這茶端去,就說朕念他辛勞,賞的。”
隨即,又補一句,“宣江寒來。”
江寒來得極快,躬身立于案前:“臣參見陛下。”
裴煜垂眸掃過自已一身玄色常服,倒省了更衣的麻煩,淡聲吩咐:“隨朕出宮。”
江寒也不多問,跟在主子身后便到了崔府外,一躍上了崔府的墻頭。
暗夜里裴煜偵察的眸色微冷,一個小小的崔府不但布滿巡視的護衛,還可看出幾處據點還布置了暗衛。
江寒轉頭聲音壓的極低:“崔府布控嚴密,想無聲無息闖進去不易,若陛下想探查,臣可搞出一點動靜,陛下可趁機才有闖入。”
裴煜搖頭,他連敵營都潛入過,敵營都沒有崔府的防衛嚴密,這崔府還真……
他輕輕一躍,落回地面,吩咐:“回宮。”
明日便能見到淺淺,此刻倒也不急于打草驚蛇。
*
春意深濃的御苑之中,千株海棠疊錦堆霞,如云似緋。
御花園內,珠翠耀鬢,衣香隨羅袖暗轉。
女眷們執團扇半掩朱唇,笑論花影娉婷;公子們折枝題詩,玉冠于浮光塵縷間隱現。
忽有蝶群穿廊而過,翩躚如碎錦,引得園中一片驚喜歡呼。
振翅之間,竟驚落漫天花雨,幾瓣輕沾繡金縷衣。
裴煜獨倚朱欄,目光掠過滿園秾艷,卻靜靜落向遠處一株素雅的白海棠。
半晌,指節在欄上極輕一叩,幾不可聞。
身后崔知許眸色頓亮,上前一步躬身道:“陛下,臣的夫人已至園中,懇請暫退相伴。”
裴煜視線未移,只緩緩抬手,幾指微擺。
崔知許遂疾步向姜若淺走去。
一旁賢王撫掌笑嘆:“崔大公子年少登科,是最年輕的戶部侍郎,又得佳人在側,正是春風得意啊。”
裴煜薄唇幾不可見地一揚:“皇叔不知,崔卿昨日已調任翰林院編修。”
侍立在后的德福公公聞,悄悄抬眼看向主子,又順其目光望去,心頭驀地一凜,陛下盯著崔少夫人那眼神?
賢王訝然:“他竟愿去翰林院任職?”
裴煜未答,鳳眸微瞇落向崔知許身側的姜若淺。
不知那廝說了什么,竟惹她眉眼彎彎,淺笑如漾。
就在此時,崔知許忽然伸手,輕輕握住了她的手。
裴煜漆色的眼底掠過一抹極淡的慍色,旋即消隱無蹤,仿若深寒冰湖,盡掩波瀾。
他轉向德福公公,聲線平緩:“去給崔卿送盞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