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清瘦如竹的手掌緩緩握緊,用盡全力克制著翻涌的情緒,半晌,才又開口,嗓音干澀得發啞:“剛才那人……是如何入宮的?”
那人?
德福公公又是一愣,隨即明白陛下指的竟是皇后。
可皇后如何入宮,陛下應當最清楚不過……
見德福公公依舊呆立不語,裴煜眉峰驟然蹙緊,眼底掠過一絲冰寒的不耐,聲音陡然轉厲:“說!”
“唉!”德福公公嚇得一個激靈,趕忙收斂心神,弓著腰低聲稟報,“這事兒……還得從紫宸殿那場宮宴說起。宮宴結束后,崔少夫人去給您送荷花酥,正巧陛下在清風閣睡著了……”
荷花酥的事,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人證,都是皇后和崔少夫人各自有各自的說法。
想到此,德福公公斟酌了一番,遂道:“按崔少夫人的說法,她進了清風閣見陛下正睡著,便輕輕放下荷花酥走了。”
德福公公偷偷覷了覷皇帝的臉色,心里直打鼓,這事向來是陛下心頭窩著火。
裴煜嗓音沉聲命令:“說下去。”
“崔少夫人離開后……皇后又端著醒酒湯去給您送。瞧見陛下安睡,又見案上擺著糕點,就……就嘗了兩塊。”
“誰知后來……后來她竟自已寬了衣帶,想往御榻上躺……”他忽地頓住,抬眼窺探帝王神色,“后頭的事……陛下可你不是清楚嗎?”
裴煜眸色森冷,崔碧瑤行這樣的事,他竟然沒有處置?
“朕讓你說,你問朕做什么?”
德福公公額頭浸出了汗,真不是他不說,這事是宮里禁忌,陛下平時不讓提:“皇,皇后還沒有躺下去,陛下就怒了,把皇后踹了下去,太過用力,皇后吐了血,也驚動了貴太妃……”
“皇后堅稱并非蓄意勾引,而是渾身燥熱難耐,狀似中藥。太醫診脈后確認如此,又在崔少夫人送的荷花酥里……驗出了合歡散。”
“皇后衣裳都脫了,沒了名節,而且無辜受害,沒經過選秀直接入了宮。”
裴煜指尖輕叩幾案,聲音低沉:“中毒之事,當初未曾徹查么?”
德福公公回道:“查了,陛下與太后皆曾遣人細細查證,只是未尋到任何線索與人證。
那時皇后與崔少夫人各執一詞,崔少夫人哭著聲稱并未下藥,皇后則泣訴自已無辜失節,實在可憐。”
“前朝為此亦紛爭不休,崔相與姜家各執一派,爭執不下。后來崔少夫人出宮歸家,不再參與選秀,此事方才慢慢平息。”
裴煜眸色微斂,眼底寒意暗涌。
淺淺怎會對他下藥?她根本不愿入宮。
他又想起今生種種,前世終究是自已不夠主動,才讓淺淺后來嫁與崔知許那廝。
心緒翻涌間,他旋即凝神,往事如今已經成了定局,如今最要緊的,是設法見到淺淺,將她奪回身邊。
“往后,不得再稱崔氏為皇后。”裴煜抬眼,冷聲吩咐,“還有……姜五姑娘成婚多久了?”
德福公公聞一怔,悄悄抬眼望向陛下,只覺今日圣意不同往常,竟然問些這樣的問題:“崔侍郎與崔少夫人成婚已有三月有余。”
“崔少夫人”四字如針刺耳,裴煜頭目一沉,目光陰惻惻地睨向德福,聲線幾乎咬齒而出:“不許稱她崔少夫人。”
德福公公背脊一涼,他今日仿佛翻來覆去,在刀尖上跳,慌忙將腰彎得更低:“是、是,奴才遵命。”
裴煜忽又想起德福公公方才對崔知許的稱呼,眸色更冷:“崔知許如今任何職?”
德福公公答道:“小崔大人現任戶部侍郎。”
裴煜眼底寒意驟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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