柒月已至,蟬鳴奏響盛夏序曲。
姜若淺斜倚在涼榻上,指尖拈著胭脂新剝的荔枝。果肉瑩白,襯得她指甲上淡粉的蔻丹格外溫柔。
“娘娘,”胭脂在一旁輕聲提醒,“御醫叮囑過了,這荔枝性熱,每日至多五顆。眼下只剩最后一顆了。”
姜若淺眉眼彎彎地聽著,自有孕以來,身邊人個個謹慎,太醫的每一句話都成了金科玉律,唯恐有半分差池。
她每日都要聽這溫柔的念叨。
這宮里,大抵也只有裴煜,會因心疼而偶爾縱容她片刻失度。
她將手輕輕覆上已然隆起的腹部,那里圓潤而飽滿。
“罷了,”她聲音里帶著些慵懶,“這顆也不用了。今日總覺得腹中發緊,脹脹的,沒了胃口。”
胭脂利落地收拾了琉璃碟中散落的荔枝殼,輕聲問:“娘娘可要用些溫牛乳?”
姜若淺微微蹙眉,后腰傳來一陣酸澀。“先把軟枕撤了吧,”她輕聲道,“本宮想躺下歇一歇。”
亦歡連忙上前幫忙,小心翼翼扶住她的手臂,協助她緩緩躺下。
可甫一貼枕,那腰間的酸墜之感非但未減,反而化作一股隱隱的悶痛向下蔓延。
姜若淺呼吸微滯,伸出手:“……還是扶本宮起來。”
胭脂與亦歡趕忙一左一右攙扶。
就在她借力坐起的剎那,一股溫熱的濕意猝然涌出,瞬間浸透了輕薄的褻褲與襦裙。
姜若淺手指倏地收緊,扣住了胭脂的手腕,她面色依舊平靜,聲音卻壓低了幾分,透出不容錯辨的緊促。
“本宮情形似有不對,快去喚穩婆來。”
“亦歡,你仔細照看娘娘!”胭脂臉色一白,匆匆叮囑一句,便轉身疾步而出,裙裾掠過門檻時幾乎帶了風。
不過片刻,三位穩婆匆匆入內。略作檢視后,那經驗老道的穩婆便抬眼回稟:“娘娘,這是要臨盆了。”
一既出,關雎宮內的空氣仿佛驟然凝滯,旋即被一種無聲的緊張席卷。
胭脂愣怔道:“怎提前了十幾日?”
穩婆道:“這也正常。”
太醫也帶著醫女疾步趕到,徑直上前為榻上的姜若淺請脈。
與此同時,宮女們步履加快卻不敢發出重響,一道道簾帷被迅速放下。
燒水的、煮參湯的宮人往來穿梭,雖是忙碌,卻各司其職,忙而不亂。
胭脂卻哪里也沒去,只寸步不離地守在姜若淺榻前。
姜若淺攥緊了她的手,聲音因陣痛而微顫:“去請陛下了嗎?他說過……生產時會陪著我。”
胭脂用溫熱的帕子輕輕拭去她額上細密的汗珠:“娘娘放心,秋菊已遣了腿腳最快的小公公去了。陛下想必正往回趕呢。”
診脈的太醫收回手,溫聲安撫道:“娘娘脈象平穩有力,一切皆順,切莫過于憂心。”
姜若淺點頭。
“淺淺——”
一聲帶著急促喘息的呼喚傳來。
裴煜大步踏入內殿,徑直來到榻前,一把握住了她冰涼的手。
向來沉穩持重的帝王,此刻額前竟布滿細汗,顯然是匆忙趕回。
“陛下……”姜若淺見了他,一直強忍的淚水霎時滾落,“臣妾腰疼得厲害……”
裴煜鳳眸一抬,目光含威掃向一旁的太醫與穩婆。
太醫連忙躬身,謹慎回道:“陛下寬心,臣等已為娘娘請脈,胎氣穩固,并無大礙。”
裴煜緊繃的神色這才略微一緩,他側身坐下,一手穩穩托住姜若淺酸脹的后腰,一手將她汗濕的手緊緊裹入掌心。
這頭一胎,生得終究艱難些。
從午時直到暮色四合,宮燈次第燃起,姜若淺才真正進入臨產。
穩婆指揮秋菊端來一碗滾熱的參湯,裴煜接過,親手一勺勺吹溫,小心地喂到她唇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