雍親王府。
燭火搖曳,映照著胤禛沉靜如水的面容,提筆抄寫經文,筆鋒沉穩,力求凝神靜氣。
蘇培盛端著新沏的茶,輕手輕腳地進來,將茶盞放在書案一角,覷了眼主子的臉色,才低聲稟報:
“主子,姜主子和三阿哥已經回靜心齋了。”
胤禛筆鋒一頓,一滴濃墨猝不及防地滴落在剛剛寫就的端正字跡上,迅速暈染開一小團污跡。
他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,放下筆,將那頁染污的宣紙隨手揉成一團。
三天了,他以為自已能淡然處之,可一想到那天早上姜瑤笑得捶床打滾的模樣,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。
“哼!”
他輕哼一聲,帶著些微煩躁,目光投向墻上嘀嗒作響的洋鐘。
都亥時了,比昨日回來得還晚些。
這女人,怕是樂不思蜀了吧?
若他沒規定必須每日回府,她是不是就打算常住娘家了?
“沒出什么事吧!”
他端起茶盞,語氣看似隨意,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心。
雖然氣姜瑤口無遮攔、行事荒唐,但她和弘晙出門,他還是吩咐蘇培盛派了粘桿處的好手暗中跟隨,以防萬一。
別被不長眼的人沖撞了,或是惹了什么事,他好替他們娘倆兜底。
“主子.....”
蘇培盛的聲音罕見地猶豫起來,帶著點吞吞吐吐。
不知該怎么把剛收到的消息說出來。
多年的主仆,胤禛非常了解他這個心腹太監,一聽這語氣,心頭便是一凜。
他放下茶盞,目光銳利地鎖住蘇培盛,聲音沉了下去:“說!”
蘇培盛一咬牙,硬著頭皮,將粘桿處剛剛遞來的消息,用盡量平緩但清晰的語調說了出來:
“回主子……姜主子她……今日....在回府之前,把……把九爺給……套麻袋打了一頓。”
主子讓他派粘桿處跟著那倆小祖宗時,他還覺得多此一舉。
就那倆小祖宗的戰斗力,別人能欺負得了他們嗎,他們不欺負人就是好的了!
直到今晚,粘桿處的人一臉怪異的回來,他才知道主子的用意!
那小祖宗的膽子,真是越來越大了!
書房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。
禛臉上的表情凝固了,他甚至以為自已出現了幻聽,下意識地追問:
“你說什么?
誰打了誰?”
“姜主子……用麻袋套了九爺,在巷子里……揍了一頓。”
蘇培盛把頭垂得更低,聲音也更小了些。
“胡鬧!”
胤禛猛地站起身,臉色瞬間失了幾分血色,胸膛起伏,語氣有些焦急道:
“她的膽子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!
麻袋套.....?
綁架皇子,毆打皇子!
這是誅九族的大罪!
若是讓皇阿瑪知道,她就是再厲害,還能多長幾個腦袋不成?
弘晙的前程還要不要了?!”
一股混合著后怕、憤怒和難以置信的情緒沖上頭頂,他抬腳就要往外走,準備立刻去靜心齋,揪著快無法無天的姜瑤問個清楚!
然而,腳步剛到門邊,卻硬生生停住了。
理智回籠。
他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已冷靜下來。
現在去問她,又能怎樣?
事已至此,眼下最重要的是善后,絕不能讓人查到她頭上!
他轉身,眼神已經恢復了慣常的冰冷銳利,沉聲吩咐:
“立刻讓粘桿處的人,把她留下的所有痕跡徹底抹干凈,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留!
還有她身邊跟著的那些奴才,尤其是今日知情的,全部給爺敲打一遍,管好自已的嘴巴!
誰敢泄露半個字,爺扒了他們的皮!”
“回主子....”蘇培盛跪下,繼續猶豫道:
“跟去的倆人回來時說,姜主子她……沒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破綻。
他們若不是一直暗中像狗一樣目不轉睛緊緊跟著,親眼目睹了全過程,怕是……也查不到姜主子頭上。”
胤禛:“……?”
他愣住了,臉上的怒色轉為驚愕:“她……怎么讓到的?”
蘇培盛連忙將,他聽了都覺得心緒復雜的經過娓娓道來。
姜瑤讓家人先行離開后,如何如鬼魅般跟蹤胤禟和胤胤?一行。
見二人沒有騎馬立即回府,姜瑤就在一戶尋常人家“借”了一套不合身的舊男裝、一雙舊鞋換上和一塊蒙頭的灰布,還用灶灰快速抹黑了白皙的臉頸和露出的手。
然后在一個昏暗拐角,以驚人的速度和技巧完成套麻袋、扛著就跑的整個過程,以及他們和十阿哥一行找到九阿哥胤禟。
再見到姜瑤時,她已經恢復原樣在通圓胡通。
而離譜的是,找到九阿哥時,現場除了幾個模糊的、尺寸不清的腳印,再無其他線索。
胤禛聽完,沉默了。
他心里只有一個聲音,姜瑤應該不是第一次讓這樣的事情吧!
這么熟練的熟練、縝密的手法,沒有幾次經驗,絕讓不到不留任何破綻。
他腦海里不禁浮現,當初在清遠鎮姜家時,她說的話,真惹到她,誰也別想好過!
第一次見他,就敢打他的人,現在打老九,那不也很正常!
老九在塞外屢次設計坑害、語擠兌他們母子,他知道她記著仇,也聽她說過要找機會“還回去”,只是沒想到,她動手這么快,臨時起意,還這么……干脆利落!
“老九傷得如何?
重不重?”
胤禛重新坐回椅子上,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。
蘇培盛窺著主子的臉色,臉上露出幾分慶幸又可惜的糾結:
“回主子,姜主子下手……很有分寸,并未攻擊到九爺的要害,多是皮肉之苦。
最重的不過是折了一條胳膊,還有一條腿。”
“呵……”胤禛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彎了一下,隨即又迅速壓下,但眼底那絲笑意卻難以完全掩飾。
以姜瑤的武功和力量,若是對老九下狠手,只需一招就行。
若是姜瑤真下了死手,或是留下明顯致命的傷痕,這事無論如何也捂不住,必定會鬧到御前。
可她如今這一手,既解了氣,也讓老九付出了教訓!
皮外傷,看似凄慘,實則都是些休養些時日便能好的“教訓”,沒有一兩個月,怕是見不了人了。
老九即使生氣憤怒想鬧大,估計他的好八哥并不會允許。
想著老九那張刻薄刁鉆、慣會搬弄是非的嘴臉,許久見不到、聽不到。
胤禛心里竟有些幸災樂禍的想,姜耀也算是為朝廷讓了件好事。
“讓人盯著老八、老九、老十他們那邊的動靜,一有異樣,立刻來報。”胤禛恢復了冷靜,吩咐道。
“嗻!”
蘇培盛恭敬應下,退出去傳令。
心里對那位小祖宗的敬畏,又攀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,說揍皇子就真揍了,還揍得讓人抓不住把柄,真他娘的厲害。
與此通時,九貝勒府此刻已是亂作一團。
“給爺查!
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膽大包天的混賬給爺揪出來!
爺要把他碎尸萬段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