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家的花園,夏日群芳爭艷,對于拂曉來說是個絕佳的采花點,但她只敢眼饞不敢行動,每日早早便背著背簍出發,去山間尋獲“至寶”。
樹木叢生,百草豐茂,溪流潺潺,蟲鳥爭鳴,日頭很快偏在了西山。
拂曉回到家天色已黑,簡單用了些晚飯后,便躺在院中的搖椅上乘涼。
蒲扇與竹椅一同搖晃,好似回到兒時一般。拂曉倏然睜開眼睛,數著天上的北斗星,一顆,兩顆,星星從來未挪動,心境卻與從前大不相同。
數著數著,眼前的星星匯聚成一張熟悉的臉,拂曉呆呆地看著,忽然反應過來,忙搖晃著腦袋,將畫面驅散。
“拂曉,該睡覺了,別在外邊熬太久。”拂曉的娘親在屋里喚著。
“知道了娘,你先睡吧。”拂曉隨之應和。
夜深人靜,拂曉翻來覆去地睡不著,閉上眼睛,腦海里全是那張死人臉,好像誰欠他八百吊一樣。
“要死了,阿芷說得對,果然不能離他太近。”
說完一骨碌躺下,輾轉反側,又一骨碌坐起來:“我就不信了,我還治不了你。”
幽深的大院里,拂曉躲著人偷偷走著,甚至第一次自己闖過那個院子,來到洛清楓院門前,她扒著門縫偷看,見里邊亮著燈,躡手躡腳地走進去,趴在窗口,摘下簪子,努力捅了幾個孔,好不容易塞進兩根手指將孔洞撐大,拂曉忽然反應過來,立即轉身蹲下去。
“我在干什么,大半夜鬼鬼祟祟,來偷看好姐妹的哥哥?”拂曉拍了拍腦袋:“也太齷齪了。”
“知道齷齪你還干!”頭頂上方傳來清朗的聲音,拂曉一轉頭,就看洛清楓扶著窗根,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。
拂曉急忙站起來,解釋道:“你別誤會,我對你沒意思,我就是看你那天不太開心,又想著我借住在你家,又是因為我……”
洛清楓一不發,拂曉嘰里呱啦,“好吧,我錯了,但我絕對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說完了嗎?”
“差不多了。”
“下不為例,你可以走了。”
拂曉被他不陰不陽的態度氣到:“喂!我又不是你們家的下人,什么下不為例,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?”
“你扒我窗戶,你還有理了?”
“我沒說我有理,但你這個態度就對嗎?”
“我……”洛清楓被拂曉氣得一聲冷笑,接著就要關窗。
拂曉眼急手快地擋住,洛清楓不解:“干什么?”
只見她雙手扒住窗戶,奮力爬進房間,期間洛清楓嘴硬心軟的恐她摔著,竟扶著她爬進去站好。
“深宅大院的事我不懂,也不想知道。作為阿芷的朋友,你又是她的哥哥,我理應對你客氣尊敬些,但客氣不代表好欺負,我尊重你也不代表我就低人一等。洛清楓,你現在應該跟我道歉,這幾天我跟你打招呼,你對我愛答不理,視而不見,我很生氣!”
“你……你這是胡說八道,強詞奪理!”
“你才強詞奪理呢!你出不遜,傲慢無禮,目中無人!別以為就你會四個字四個字地說話,我也會!”
“你!!!!!”
“我什么,我什么!洛清楓,給你臺階你就趕緊下,別不識好歹。”
“我不識好歹?你大半夜不睡覺來偷看,你還有理了!”
“還不是你那天突然間那個樣子,我想著你幫我一次,我也該還一次,所以好心關心你,結果好心當成驢肝肺!”
洛清楓氣得七竅生煙,雙手插在腰間,低頭喘著粗氣,她比洛清芷還氣人。
大夏天的本來就熱,這下洛清楓更是氣得渾身冒汗,接著也不理拂曉,轉身就走,想去換身衣裳。
拂曉吵出了架勢,這么多年,她還是第一次這么理直氣壯地跟一個人吵架。
見洛清楓不理自己,轉頭就走,拂曉氣不過地跟上,這一腔子的話必須說干凈了。
“喂!我跟你說話呢,你不理我還轉頭就走,你有沒有禮貌!阿芷就不會跟你這樣,她再生氣也不會冷臉不理人。”
“那你去找她!”洛清楓走著,手上默默解著腰帶,扣子。
“找不找她是我的事,但現在是我們兩個人的事。你要去哪?你說明白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,憑什么對我那個態度!”洛清楓忽然停下,轉身回來,拂曉一時沒剎住車,一頭撞進他懷里。
“你干嘛!”
“你到底想怎么樣!”說著將腰帶往桌上一扔:“有完沒完!”
“沒完!我最討厭你們這種冷脾氣的人,有什么話不能說?我哪得罪你了,你倒是說出來啊!”
“你沒得罪我,我得罪你了,可以嗎?”
“你……”
洛清楓冷著臉推開她,走了兩步站住腳:“你是洛清芷的朋友,不是我的朋友,我什么態度,對你來說不應該重要。在房子修好之前,洛家隨你住,但我們以后還是像從前一樣做陌生人比較好。”
冷冷語任誰聽了都不會舒服,拂曉更是被說得眼淚啪嗒啪嗒的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落,洛清楓已去換衣服,拂曉抬手給了自己兩巴掌,抹了把眼淚,摔門就走。
洛清楓聽到聲音,解里衣的手忽然停住,不自覺抬頭長嘆了一聲。
經歷過冷漠,傷害,背叛,洛清楓對人心的態度就如洛清芷說的那樣,不接納,不靠近,只要保持距離,就沒有受傷害的可能。
可拂曉卻是與他不同,她是積極熱烈的,即便吵架也像一團火,可他這塊冰又怎么敢靠近這團火呢。
屏風后,洛清楓靜靜地坐在浴桶里,溫熱的水驅不走心中的寒意,閉上眼睛,過往如萬花筒般在眼前一幀幀地浮現。
院外吵吵嚷嚷,甚至連警示的鑼聲都響了起來,他原本不想去管,可又聽著鑼聲越來越緊,剛要起身,只聽房內忽然有一聲音落下。
還未等他站起,一個人影就沖了進來。
洛清楓難以置信地看著她,慌慌張張地拂曉帶著哭腔解釋道:“我不是故意的,他們,他們要抓我。”
“抓你?”洛清楓面露狐疑。
“我回去的路上看到一個人影,接著他們就在喊抓人,我想走,但他們都往我這邊來,我害怕又無處可去,只能往回走。結果,碰到那個人影,她往我身上撒了一把粉末,也不知道是什么,那群侍衛就都沖著我來了。”
“你又不是刺客,害怕什么?”
“如果你是我,你會怎么解釋,為什么大半夜在洛家閑走,為什么我身上沾了跟那人一樣的東西,最重要的,我為什么會出現在掌事院的周圍。”
“實話實說就是了。”
“你是男人,不懂女人的難處,如果你知道阿芷在宮門經歷的事,就不會說出這句話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門外忽然傳來聲音,“熒粉!在掌事院里。”
“水性楊花,不守婦道,刻意勾引!還不明白嗎?”腳步越來越近,拂曉急出眼淚。
燈火打著光,是個人就能看見這屋里的影子,慌亂下,拂曉只想著自保,一腳踏進浴桶中,利用洛清楓的身影擋住自己的影子。
“掌事!”門外響起聲音,洛清楓看了看拂曉那紅彤彤的眼睛,輕輕將她拉近自己:“怎么了?”
“回掌事,有刺客。”
“找到了嗎?”
“刺客身上帶有熒粉,屬下們發現最后的位置是在您的門前。”
“我一直在,沒人進來。”
凌泉匆匆趕來,隨即問道:“掌事,沒出事吧?”
“沒事,我換了衣服就出去,先查刺客。”
“是。”
眾人往外退著,領頭的侍衛悄悄拉住凌泉說道:“刺客身上帶著熒粉,我們查到這兒就消失了。這么大動靜,掌事不可能在屋里坐視不理,你說會不會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