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哪是什么舊識啊,分明是來討債的!
那婦人上門見了公子與少夫人,當堂便跪在地上,求少夫人給她一條生路。公子與少夫人一頭霧水,還是那婦人將前因后果說了,兩人才明白過來。”
長久未開口一直哄著孩子的向潼開口問道:“說什么了?”
“她說自己本是明樓的舞姬,叫做緹也,因緣際會之中與公子相識,后聽得公子許多肺腑之語,心中不免感嘆,只可惜無力援手,只能以一盞薄酒相陪,以作慰藉。后有一日公子大醉,面目緋紅之時,口中喃喃自語,清淚泗流,她心中不忍,只謊稱是公子口中之人,替他拭淚寬解心中苦悶。
清風明月,紅綃帳暖,一夜歡愉后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么。
晨光微曦,枕邊人闔眸安眠,她只當做一場夢,和衣離開。
自那日后,她再未見過公子一面,直到聽到他娶妻的消息。那令人咋舌的聘禮,繞過王城的十里紅妝,是她這輩子都不敢肖想的。她原本以為他們之間不過是露水姻緣,可不成想她竟發現自己已懷了身孕,她無法再以跳舞謀生,幸而明樓的東家是個好人,看她可憐,留她在后院做些雜活度日。
大雪紛飛之日,她無力撫育嬰兒,只能將孩子留在了陸府之外,她想讓孩子有個好的前途。
緹也說她本不想打擾的,可她生育了孩子身材走形,加之日子清貧月子里沒有好好將養,身體大不如前,她實在過不下去了,沒有辦法才去了陸家。”
月影:“那個孩子不會是……陸思然?”
向潼:“這話,陸大人信了?”
陳嬤嬤搖了搖頭:“也許信,也許不信,但露水情緣是真的,公子對這事不作辯解,少夫人氣得一巴掌打得公子臉上通紅,抱起孩子就走,公子在書房睡了近一個月。
這事本是家事,原本以為不會傳揚出去,可不知為何漸漸的王城里開始有了閑碎語,這風風語傳得五花八門,麟哥是私生子這話都傳了出來。
其身不正,何以為官。公子被親家老爺斥責,當時朝中之人也以此為借口對公子和親家老爺發難,是薛大人在朝堂上舌戰群官,后又削發明志,這才保住了自己與公子的官位。
后來薛大人外派巡鹽,立下功績,先皇也因此恢復了他的官位。
公子與薛大人堵得住百官之口,卻堵不住弘文館與太學中的流蜚語。麟哥與衡哥在學中聽了不少腌h話,也受了不少的欺負。尤其是衡哥經常鼻青臉腫的回家,要么就是帶著一身的傷跑回來,他與少夫人說他不想再做死讀書的儒生,他想學些別的本事,他想保護哥哥,保護娘親。”
嚴齊:“所以當初陸思然從弘文館退學就是因為這個?”
“不只是這個原因。身份之事雖傳得沸沸揚揚,卻并無實證。是因為后來學中忽然傳出了陸家供養朝中重臣之事,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呀。那些公子哥們在學中胡亂語,有些話甚至傳到了太傅的耳朵里。”
洛清芷:“太傅?哪個太傅?”
“還能是哪個太傅,自然是當今太子的老師謝曜,謝太傅。那個謝太傅不知與公子談了些什么,回家后,公子閉門不出。兩日后,他讓人將那舞姬叫到祠堂,當著合族人的面說明了麟哥的身份,公子說家丑不可外揚,命族中之人拿了金銀后便將嘴巴閉嚴了,若他再聽到一句閑話,定不饒恕。拿人手短,加之那時只有公子一人于朝中為官,族中之人也不敢再多說。
自那之后,后院多了位姨娘,麟哥也被送去了她院里。
走那日麟哥哭得緊,那么大的孩子,抱著少夫人不肯松手,乞求母親不要拋棄他,求父親不要讓他離開母親。
公子不肯松口,少夫人沒有法子,忍痛推開了麟哥的手,轉頭離開。公子背對著眾人,只是冷冷地說將他送走。麟哥嘴里滿是恨意,少夫人更是心碎,第二日天不亮便帶著衡哥去了三清觀。
少夫人離府,公子沒有像從前那般著急,淡淡地做著自己的事,小廝問何時將少夫人接回來,公子說不用接,住夠了少夫人自然會回來。
兩人就這樣僵持著,幾日后,公子于明樓赴約,遲遲未歸。
更深人靜,麟哥的書房突然走水,火勢蔓延得很快,還未來得及反應,大火便將整個屋子包圍,屋外的人進不去,麟哥也出不來。小廝趕去找潛火兵,遲遲未歸,公子與少夫人不在,我們這些人除了撲火誰都不敢進去。
我們都以為麟哥會葬身火海卻沒想到麟哥身邊的書童,因替麟哥換熱茶,僥幸逃過一劫。屋內的房梁燒的噼啪作響,大家都攔著他,怕他一時沖動。可攔來攔去終是沒有攔住,他趁眾人不注意,一桶水澆了滿身,接著便沖進了火海。
潛火兵將大火撲滅,沖進去救人時發現麟哥在那書童的身下,而書童早沒了氣息。他用身體擋住了掉落的房梁,鮮血滿地,而麟哥雖撿回一條命,但掉落的房梁毀了他的雙腿,也毀了前途,無奈只能從弘文館退學從此靠著素輿過活。
此事后,所有人的路都變了,公子不再像從前那樣關心少夫人,兩人貌合神離,別扭的讓人生寒。衡哥的志向也不在仕途,變成了一個十足的賭徒,踏上了陸家的老路。”
月影急問:“為何起火,陸大人就沒有查過?”
陳嬤嬤憤恨道:“查了。當晚,放火之人作惡后,企圖翻墻逃離,被巡防的家丁抓住。
那人供述,有人花錢買兇,給了他銀兩帶他從側門進了陸家,囑咐他趁夜深之際點一把火,燒死麟哥。他還說指使他的人就是薛府的人,意指少夫人拈酸吃醋,心腸歹毒的想要將自己親生撫養長大的孩兒一把火燒死。
可要治罪,哪能僅憑一人之,為了找出兇手,第二日公子便命人以少夫人娘家的名義將少夫人與小公子接回府,公子親自帶著那人前去薛府對峙。
陸家,薛家的人坐了滿堂,當著親家父親,母親的面,那人當堂招供,甚至還指證了指使他的人。
親家老爺勃然大怒,拍案而起,公子淡然跟著站起身問了那人幾句,還未及回答。少夫人便站在他面前問說,她為何要殺麟哥,他雖不是自己親生,但也是自己辛苦養大的孩子,虎毒不食子,她就是恨也該恨公子,恨不到孩子身上。
若說是怕將來麟哥擋了衡哥的路,可麟哥的生母只是低賤的舞姬,衡哥才是正經的嫡出,學業不比麟哥差多少,更何況麟哥只喚自己母親,她相信將來即便麟哥得登高位,他也不會對衡哥如何。如此一來,她殺人的動機在哪?若說是她拈酸吃醋,以她的出身,地位跟一個舞姬一般見識豈不是自降身價,她會這么蠢嗎?
退一萬步講就算是要殺人,也要辦得神不知鬼不覺,怎么會讓娘家人出面,萬一東窗事發,這不是找死嗎?再者,他是怎么進的陸家,側門的人為什么會放一個生人進門。她不在,薛家的人又是怎么進的門?事發之時,火勢迅速蔓延,據潛火兵所說,是書房周圍被灑了桐油,桐油哪來的,家里為何會突然購入桐油,銀錢支出她怎么不知道,銀錢賬冊上是誰的手印,這處處的疑點,少夫人讓那人一一說清楚。”
月影:“那說清楚了嗎?”
“哪能說清楚啊,那歹人支支吾吾,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。公子見他如此,心里也有了猜測,冷哼了一聲,公子身邊的小廝見了,上前就是一腳,接著便狠掐住那人的喉嚨說,若不說實話,他就立馬捏斷他的脖子。那人不經嚇,連連求饒,一氣把實話都說了。”
月影:“不會是......”
“姑娘猜得對。薛大人夫妻倆氣得不輕,將女兒與小公子留在府里,讓公子帶著人回家自行處置。陸家的事,他們不插手,但要給少夫人一個交代。
那天,內院里哀嚎聲一片,水姨娘因記恨麟哥當日不慎沖撞之事,買兇殺人,嫁禍給少夫人。就連緹也上門也是她讓人去攛掇的,只是緹也沒有想到這婦人竟想殺自己的兒子,真相曝露之時,她一個巴掌打的水姨娘一個趔趄,兩人隨即扭打在一起。
后院雞飛狗跳,公子一聲怒斥,命人將一干人等打死的打死,發賣的發賣,水姨娘因有瀅姐,留下一條命。”
洛清芷不解:“既是如此,那為何陸大人還會與這位姨娘有孩子?他們不應該......”
“小姐,男人與女人不同,對于感情,他們更重利益,更在乎家族的興衰,詩書人家更講顏面。宅中內斗,治家不嚴,害人性命,哪句傳出去都是一樁利害事,與其沸沸揚揚,受人指點,不如息事寧人。麟哥沒了腿,但命還在,水姨娘拿捏準了公子的心,又有耐心,時間一長,這事自然也就淡了。”
月影:“少夫人忍得下這口氣?”
“自然不能。少夫人回府的當晚便與公子吵了起來,她斥責公子,眼明心瞎,更是不滿他將此事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,毀了兩個孩子的一生。那天,公子半句話都沒有,不管少夫人說什么,都只是靜靜聽著,看著,無所謂的態度,逼得少夫人將屋里的東西砸的粉碎,而他只是淡淡說了句……”
“說什么了?”
“他說少夫人是個瘋子,便開門離開。此事后,少夫人要與公子和離,她什么都不要,只要衡哥,若緹也愿意,她也可以把麟哥帶走。公子不愿,還威脅少夫人說,若她要走,他便將少夫人哥哥助他得登官位之事公之于眾,他無所謂生死,大不了,同歸于盡。少夫人了解公子的脾氣,為了保住薛家,自那之后,兩人就這么不咸不淡的過著這惡心的日子。
而麟哥因為雙腿的原因,性情大變,有時乖順聽話,有時卻十分激進,沒人能勸得住,家里人不免竊竊私語,麟哥也趁此改了名字,他說陸思然已死在大火之中,如今有的只是為自己而活的陸觶右步敫緡渤雋爍。碓裾壕幼!_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