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,多謝先生。”
月影衣不解帶的照顧洛清芷已不知多少天,臨近精神崩潰的邊緣時又聽聞金復因外傷再次發起高燒,就在她慌忙起身之際,突然間頭暈目眩,竟直接栽了下去。
入夜,微風透過四開的窗戶,吹進屋內,陸翎冉將藥緩緩與洛清芷喂下。此番爭斗,只有她與寒鴉拾傷勢最輕,幾副藥下去已無大礙。
藥盞輕聲放下,又見洛清芷額頭俱是細密的汗珠,陸翎冉默默起身,將窗戶半掩上,走至床前,拿起手帕,為她輕輕拭去。
“你就這么躺在這,安安靜靜的,我還真有些恍惚,那個幾眼便看穿我的洛清芷是否真的存在過。
這幾天,無鋒沒有再襲擾過,雖然暫時平靜,可大家也沒有因此輕松。他們的小姐,公子受傷了,他們每天努力做著各種各樣的事,以至于每個人都很累,月影還因此累倒了,要不然也不會是我來給你喂藥,換藥。
宮遠徵和你一樣昏迷不醒,完顏先生看過他許多次,該吃的藥也不知喂了多少,除了保住性命,沒有絲毫起色。大家都說,完顏先生也是在強撐著,他怕他倒下了,你就真的變成了孤魂野鬼。”陸翎冉喃喃自語,這些話,發自心底,她想說給洛清芷聽,也許她能聽的見,也許她聽見了就能醒過來,她知道,她有這樣的意志,一種“可怕”的意志。
“洛清芷,你要早點醒過來才是,我的孔雀翎中看不中用,我還想讓你幫忙想想辦法,說不定我們可以用它與無鋒一戰。你知道孔雀翎的對嗎?陸家就是因為它才慘遭覆滅,我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。
還有嚴齊,澤黎,他們一個昏迷,一個臥床,糟糕透了。
寒鴉玖,寒鴉拾壹,秦茉,傷的傷,死的死。寒鴉玖這幾天除了照顧寒鴉拾壹,就只對著秦茉的令牌發愣。寒鴉拾說他是第一次見如此頹廢的寒鴉玖,還說他是心死了,他的魑魅都沒了,這天地間,只剩他自己,孑然一身。
洛清芷,你要是能聽見就應我一聲,大家都在盼著你醒過來。”
陸翎冉坐在腳榻上說了許多,不覺眼眶濕潤,忽然門被推開,陸翎冉忙站起身。
完顏z忙至天黑才回,從官驛到客棧,又從客棧到嚴家,一路馬不停蹄。至嚴府,見嚴齊突起急癥,又與賀蘭鈞齊手救治,直等到他穩定下來,不再高熱,托了賀蘭鈞受累照看后才從嚴家出來。
“你怎么在這兒?”完顏z低聲詢問。
陸翎冉見是他進門,忙起身,又聽他問,慌亂的擦了眼淚,回道:“月影姑娘累病了,我來替她喂藥。”
“月影沒事吧?”
“沒事,郎中說睡一晚就好了。”
完顏z點點頭:“多謝你來,我在這守著,去歇著吧。”
陸翎冉抬眼看了看他,見他臉色不好,眼底烏青一片,大著膽子說道:“要不,要不還是我守著吧,先生去歇歇。”
“不用,去吧。”完顏z語氣客氣卻也讓人感到一絲冷漠。
陸翎冉不再爭讓,只越過他,關上了門。
房內只剩兩人,此時的他好像才真的做回自己,完顏z微微舒了口氣,來至床榻前,伸手搭于腕上,默默診脈。
脈搏跳動,在確認洛清芷脈象平穩后,完顏z默默握緊她的手,也只有這樣,他才敢真正的觸碰她。
月華如水,他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她,蒼白的面容,微弱的呼吸,死一般的沉寂,不受控的淚水大顆滴落,滾燙,熱烈。
這幾日他四處奔波,身心疲憊。但他不敢停下,甚至是片刻的休息也會被驚醒,噩夢縈繞,夢中俱是死亡。他看著他的親人,手足,愛慕之人一個個倒下,灰飛煙滅,卻無能為力。每每夢醒,心有余悸,所以他不敢睡,只要閉上眼睛,就是死亡般的鮮紅。
洛清芷呼吸綿長,完顏z的眼睛細細描繪她的眉眼,前幾日他真的以為他要永遠失去她了。
“你也累了對嗎?要不然你怎么會睡這么久,久到,仿佛已過了一生。
都是我不好,我要是能早點趕到,你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,是我慢了,對不起,真的對不起。”完顏z自責的說著,自洛清芷昏迷開始,他每天都在自責自己的遲到,讓她變成了現在這樣。
“前幾天,嚴齊醒來的時候跟我說,你又服下了蠱蟲,讓我一定要把它取出來。你說你怎么這么傻,那東西真的會要了你的命,萬一我救不了你,可怎么辦啊,我又該怎么辦。
可話又說回來,若非被逼到絕境,你又怎么會出此下策,你當時真的很無助,對嗎?
宮遠徵也和你一樣還在昏迷,不過,他的情況比你好一點,只要醒來便無大礙。角公子已經傳信回宮門了,說是徵公子出門前將出云重蓮交給了月長老照看,也不知道開花沒有,如若開花便能用它救他一命。
還有澤黎,這家伙從醒來便嚷嚷著要見你,我不許他動,直到養好傷為止。你也知道他那脾氣,悶不吭聲的生氣,直到現在還在生我的氣,連診脈都是請賀蘭公子去,就是不愿意見我。不見就不見吧,只要能養好傷,怎么都行。
嚴齊重傷未愈又添新傷,情況不好,剛開始的時候,病情反復。不過這幾天倒是平穩了不少,就是今日......都過去了。
嚴家忙的不可開交,紀伯母天天哭,嚴伯父急得生出不少白發,只是在外人面前不曾顯露出來,連我也不曾多說幾句,他是怕我們負擔太重,不想再添麻煩。
不過你放心,賀蘭這幾天兩頭跑,每日都會去看他,嚴齊有他這個朋友也算是福氣。
裴少妍聽說嚴齊受傷,偷偷去了嚴家,但我聽說,她沒見到他,被嚴伯父擋住了,我想他是想幫兒子維持最后的體面吧,畢竟,誰都不想被心上人看到自己那副不體面的樣子。
你送去洛家的信,洛清楓有了回復,不過也沒什么用了,事實已在眼前。我沒有告訴他你受傷的事,但不知為何,前日我收到他密信,說是這幾天會來王城與你會合,還說有事要你與商量,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。但不管怎么樣,他總不會害你,所以,他要來,我也沒攔著,也不攔不住。所以在他到之前,你要趕快好起來,你不想讓他看到你躺在床上的,對吧。”完顏z不自覺的說了許多話,他在說給洛清芷聽,也許可以喚回她的意識。
夜漸深,完顏z不曾離開,洛清芷的一呼一吸都在他的心上。他原本以為,只要能找到苗疆巫醫,洛清芷便有長命百歲的希望,可如今......他實在不知道,她到底還有多久。
良久,悶熱的空氣使得完顏z呼吸憋悶,他起身將窗戶打開,回身見洛清芷身上的被子過于厚重,又轉頭去往柜子中拿出一床絲錦薄被換下,隨后他坐上腳榻,靠著床邊,長舒一口氣。
“阿芷,我累了,很累,這是從未有過的疲憊,我不知道該跟誰去說,也不知道怎么說。
阿赫,敏敏在等著我,朝中還有群狼虎視眈眈的盯著鎮北王府,圣上更是疑心深重,單單貪墨一案,便已有數名大臣下獄,平西王奉命徹查卻被幽禁,阿赫也全無消息,我是他的哥哥,不能坐視不理,可我不在朝堂,鞭長莫及,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無鋒雖然最近沒了動靜,但絕不會就此偃旗息鼓,必要時時提防才是。
還有...”完顏z欲又止,還有躺在床上的人,他要讓他們活著。
“總之,內憂外患,這些事壓得我喘不過氣,或許是從前過的太過肆意,不曾體會過阿赫的艱難,如今老天爺讓我來還債了。”
完顏z心力交瘁,乞求的語氣說道:“阿芷,你醒醒好不好,就當是為了我,我只有你了。我有滿腹的話想說給你聽,也只能說給你聽,只有你能懂我的痛苦,也只有你能讓我無所顧忌。
我羨慕宮遠徵,甚至是嫉妒。他有你的心,有你的全部,他于我晚一步遇見你,卻先我一步讓你愛上他。這對我來說是殘忍的,卻也是無可奈何,我無法左右你的情感,即使是有萬千的不甘,也只能放手祝福。
可若如有來生,我希望我可以是他,可以與你攜手終老,可以與你朝朝暮暮。
若如有來生,我希望我們早點相遇,相知,相愛,相守,共度歲歲年年。”
此間山高月冷,唯心滾燙永恒。
“阿芷,這話我不曾說出口,也不敢說出口,我怕我們會因此變得生疏,因此有了隔閡芥蒂,不似從前。我怕來怕去的弄丟了你,以至于讓自己后悔至今。
晚一步,萬事皆空。我卻總是在晚一步,晚一步對你說出心意,晚一步救你,晚了一步走到你身邊。
從前我怕你不敢接受,所以一直不敢說。后來是不能說,也不可以說。
可現在,只有我們兩個,如若我不說,即使九泉之下也難得心安。所以,我想自私一次,把我一直想對你說的話,說給你聽。”
完顏z抬頭握著她的手,他將自己的心在此刻刨出,雙手奉上:“阿芷,我愛你,滿心赤誠的愛你。如江河日月,漫天星光,至死不渝。
自遇見你起,你每分每秒的情緒都在牽動著我。你開心,我也開心,你難過,我生不如死,恨不得替你受過。
我知道你怕你滿身的荊棘會刺痛我,所以不肯接受。可對我而,那不是荊棘,是玫瑰長出的枝椏,我想擁抱它,我愿意用我的生命為它添一抹色彩,只要她能肆意盛放,我愿以命相陪。
少禹曾說我是走火入魔,可若是你,成妖成魔又如何呢?我就一個你呀,這顆心自然是你的,自然只要你快樂。能護你生生世世,我求之不得,心甘情愿,永生不悔。”
一行清淚在洛清芷的眼角滑落,完顏z通紅的雙眼呆呆的看著她,而他清冷的面容上如今滿是淚水的痕跡,他伸手輕輕拭去她的淚,卻在下一秒低頭無聲哭泣,顫抖不止。
“我要你知道,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是等著你的,不管在什么時候,不管在什地方,反正你知道,總有這么個人。”
無聲的夜,雨細細的下著,屋內的人寂靜無聲,洛清芷睡得極安穩,完顏z坐在一旁呆呆得看著她,前路茫茫,他恐懼,不安卻無人能夠傾聽。_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