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向蘇婉貞:“娘,銀行的事,該定了。”
蘇婉貞會意,迎著父兄詢問的目光,從容開口,聲音清越:“父親,大哥,三弟。蘇氏錢莊,根基在晉城,但格局可更大。我已與父親商議妥當,將蘇氏錢莊改組為晉興銀行。林家,將注資五十萬兩白銀,作為銀行擴股之根基與準備金。今后,晉興銀行由我執掌。”
五十萬兩!饒是蘇伯鈞和蘇承勇早有心理準備,也被這龐大的數字震了一下。
蘇鴻儒則是捻須微笑,顯然早已知情并首肯。
蘇婉貞繼續道:“此次賑災,興修水庫與收費公路,所需資金龐大。晉興銀行成立后,可承銷‘晉興水利債券’與‘晉長公路股份’,面向晉城士紳商賈乃至普通富戶募集資金。以銀行信譽和林家雄厚資本為擔保,以水庫未來灌溉權益和公路收費權為抵押,利息優厚。同時,銀行亦可為參與工程建設的流民開設小額儲蓄賬戶,發放部分工錢,既安全,又能讓錢在晉城本地流轉起來。”
她看向林硯,眼中帶著母親特有的溫柔與驕傲,補充道:“硯兒的意思是,災要救,民要安,但錢,更要活起來,轉起來。晉興銀行,就是讓錢活起來的血脈。水庫與公路,就是強壯晉城筋骨的血肉。如此,方能真正解此困局,亦為晉城未來奠定根基。”
書房內一片寂靜,只有燈花偶爾的噼啪聲。
蘇伯鈞和蘇承勇看著眼前年幼卻仿佛能執掌乾坤的外甥,又看看沉穩干練、即將執掌龐大金融資本的妹妹,再看向穩坐釣魚臺、目光深邃的老父,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喻的豪情與篤定。
蘇伯鈞身為縣佐,深知地方財政之艱,更清楚大規模基建所需的海量資金是如何令人絕望的天文數字。
以往解決這類難題,無非是向上哭窮求撥款,向下攤派增賦稅,或是向富商巨賈苦苦“勸捐”,無一不是杯水車薪且怨聲載道。
妹妹這個計劃…竟是要將整個晉城乃至更廣闊區域的民間資本都撬動起來?
以“銀行”為樞紐,以“債券”和“股份”為繩纜,將散沙般的銀錢匯聚成移山填海的力量?
其膽魄之大,思路之奇,遠超他過往的認知!
蘇承勇則是倒吸了一口涼氣,目光灼灼地盯著妹妹,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位嫁入林家的親妹。
他不懂那些復雜的金融術語,但他聽懂了最關鍵的部分:這銀行,能弄來修水庫和公路的巨款!而且不是搶,不是攤派,是讓那些有錢人心甘情愿地把錢掏出來,還覺得占了便宜!這手腕,比他拿著槍去彈壓暴民可高明太多了!更讓他心頭火熱的是,一旦水庫修成、公路暢通,他這治安隊長的腰桿子就更硬了——守著金飯碗,還怕宵小作亂?
蘇鴻儒老爺子一直捻著胡須,閉目靜聽,臉上古井無波。
直到蘇婉貞話音落下良久,他才緩緩睜開眼,深邃的目光掃過兩個心神激蕩的兒子,最終落在女兒和外孫身上。
他沒有直接評價計劃本身,而是緩緩開口,聲音帶著歷經滄桑的沉穩:“非常之時,當有非常之法。此策,膽大,心細,合天道,亦順人心。”他肯定了方向,隨即話鋒一轉,看向蘇伯鈞,“伯鈞,此非商賈逐利,實乃救民興邦之公器。你身為縣佐,當為這‘晉興銀行’站臺背書,以官信增其重。公告行文,務必闡明大義,厘清權責,使其募資名正順,取信于民于商。”
他又看向蘇承勇,目光銳利:“承勇,銀行開張,債券發行,涉及巨萬錢財,必招魑魅魍魎覬覦。你的治安隊,須臾不可懈怠!要像守護糧倉一樣守護這‘錢脈’,凡有敢動歪心思、壞此大計者,無論其背后是誰,皆須以雷霆手段鎮之!此非私利,乃晉城百萬生民之命脈所系,不容有失!”
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蘇婉貞身上,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:“婉貞,此千斤重擔,便落在你與林家肩上。晉興銀行,開晉地金融之先河,興衰成敗,關乎全局。行事需如履薄冰,賬目務求滴水不漏。林家之信譽,蘇家之聲望,皆系于此。為父信你能持中秉正,不負所托。”
“女兒(兒子)明白!”蘇婉貞、蘇伯鈞、蘇承勇同時肅然應道,心中那股因藍圖宏大而產生的激蕩,瞬間化為沉甸甸的責任感和破釜沉舟的決心。
蘇鴻儒微微頷首,重新端起茶盞,聲音沉穩有力,為這場決定晉城未來走向的密議定下了基調:“既如此,便放手去做。伯鈞,明日你便著手準備公文告示,廣邀晉城士紳商賈,召開‘水利公路勸募大會’,將此策堂堂正正宣告于眾!承勇,治安隊即刻進入戰備狀態,確保大會及后續銀行開張、工程啟動,萬無一失!婉貞,林家那邊,籌備銀行開業諸事,刻不容緩!”
“是!”三人齊聲領命。
書房內,油燈的光芒似乎都明亮了幾分,驅散了窗外的沉沉夜色。
一幅以金融為血脈、以工程為筋骨、救當前之災、奠未來之基的壯闊畫卷,在蘇家核心人物的共同推動下,正式在晉城這片干渴的土地上,拉開了帷幕。
蘇鴻儒的目光緩緩掃過三個兒女,最后,落在了安靜坐在炕沿、晃悠著小短腿的林硯身上。
他放下茶盞,瓷蓋與杯沿發出清脆的磕碰聲,在突然安靜下來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。
“硯兒,”蘇鴻儒的聲音低沉而鄭重,一字一頓地問道,“如今已無外人。你先前跟你娘所的五百萬兩,此刻,是否可以告訴姥爺和你舅舅、娘親,它究竟,藏在何處了?”
此一出,蘇伯鈞、蘇承勇、蘇婉貞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!
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林硯身上。
五百萬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