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沉得不快。
陸野游到車邊時,楊錚已緊隨而至。
二人奮力拉開已變形的車門,陸野爬進去把明疏桐拖出來,嘴里大叫著:
“小桐!小桐!”
明疏桐已失去意識,身子軟綿綿的。
岸上的車燈照亮著河面,他看到她臉上全是玻璃渣劃出的細碎傷口。
“快,馬上送醫院!”
楊錚沉聲叫道。
陸野帶著明疏桐往岸上游,心下不敢想像,撞擊發生的瞬間,被困在里面的她,承受了多大的力道。
這一刻,他悔恨之極。
第一悔,他不該答應讓她涉險!
偏偏那天,她那般勾引他,軟語哄著他,讓他覺得,與喬安之間的對峙,必須速戰速決。意亂情迷間,他竟昏了頭,答應了。
后來,她找到機會,當真付諸了行動,他聽了她的計劃,竟覺得可行。
真蠢。
他怎么能同意?
應該敷衍她才對啊!
第二悔,就在剛才!
他明明已將她安然送上車,為什么沒有立刻帶她去醫院?
為什么非要因為心頭那點翻涌的怨恨,轉身去找喬安清算,打那記耳光?
打了又如何?
能解什么恨?
四年前姥姥已經死了,再恨也只能聽憑法律來處理喬安。
如果他直接讓阿贊開車離開,就不可能發生這場彌天大禍。
“小桐……小桐你醒醒,不要睡,你醒醒啊!”
他聲音沙啞得厲害,一遍遍喚她。
可回應他的,只有一片死寂。
岸上,喬安在張狂地大笑,笑聲尖銳又可憎,在夜空中刺耳地拉響起來:“陸野,這就是報應……明疏桐活不了了,你敢害我,注定這輩子孤寡終老!”
*
明疏桐被迅速送往了醫院。
陸野跟了去,渾身濕透地坐在搶救室外的長椅上,水滴從他發梢、衣角不斷滑落,在地上聚成一片水漬。
此時此刻,他越想越害怕,越想越后悔。
他忽然抬起手,狠狠扇了自己兩個耳光。
清脆的響聲,在無人的手術等候室內回蕩著。
末了,他用力抹了一把臉,長長的吸氣,呼氣,抬眼時,他看著手術燈,恐慌極了……
如果醫生出來說:“對不起,我們盡力了”,他回頭要怎么向兒子交代?
恐懼在肆無忌彈的吞沒他的冷靜和自持,身上的寒意令他直哆嗦。
阿贊送來干凈衣物時,見到的便是這樣失魂落魄、瀕臨崩潰的陸野。
他從未見過先生如此模樣。
這個男人做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,好像世間一切,他都可以盡在掌控,此刻,他卻像個孩子一般,眼底全是脆弱,還有深深的自責,感覺眼淚隨時隨地都會流下來。
“先生,去洗手間把濕衣服換下來吧。”
阿贊放輕了聲音,生怕驚擾到他,“現在,您更不能垮掉。”
陸野抬起頭,面色蒼白如紙,開出口來,嗓音帶著無法控制的微顫:
“對,你說得對……我不能垮。我得守著她,我這就去換,馬上回來!”
他撐著發軟的腿站起來,身體晃了晃,踉蹌了一下,險些摔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