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凡把剩下的話,連同破碎的咸魚夢,一同咽了回去。
他算是看明白了。
在這位大都督面前,自己那點來自21世紀的小聰明,根本不夠看。
反抗無效,只能忍受。
我的咸魚人生,徹底一去不復返了。
……
,和幾句史書上的贊譽。”
他看向沙盤,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頂,望向了那片無盡的黑暗草原。
“他要用左賢王的命,用這場勝利,去換幽州未來數年的安寧。他是想要畢其功于一役。”
林慕雪走到沙盤前,纖細的手指,輕輕點在“月牙灣”的位置,然后順著那條想象中的路線,一路向北。
她的動作很慢,指尖劃過那些代表著山川、河流的標記,最終停在了一片廣闊的空白區域。
那是匈奴人的腹地,王庭所在。
“爹,你把鎮北軍的未來,賭在了他身上。”
“不,”林戰搖搖頭,眼神銳利如鷹,“是他自己,把自己的命,還有那四千將士的命,全都賭上了。”
他站起身,在大堂內來回踱步,身上的甲葉發出沉悶的摩擦聲。
“傳我將令!”他猛然停步,對著門外喝道。
“在!”親衛立刻入內。
“封鎖消息!今夜全城同慶大捷,但關于葉參軍孤軍深入一事,但凡泄露半個字者,斬!”
“是!”
“另外,”林戰的目光回到沙盤上,“立刻將府庫里最好的金瘡藥、傷藥,還有所有能動用的糧草、牛羊,全部集中到北城軍營!”
林慕雪一怔:“爹,你這是……”
林戰的拳頭,重重砸在沙盤邊緣。
“他去給咱們打天下,咱們不能讓他連后路都沒有!”
他的聲音里,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。
“我要在他回來之前,把幽州,變成一座真正的鋼鐵堡壘!讓他知道,他不是一個人在打!”
林-慕雪看著父親那挺拔如山的背影,眼中的淚水,終究還是滑落。
她沒有擦,-->>只是默默走到書案前,鋪開一張新的紙。
她提起筆,蘸飽了墨。
她要給葉凡寫一封信。
不問戰事,不問兇險。
只告訴他,家里的飯,一直給他溫著。
……
月牙灣的血腥味還未散盡,葉凡的大軍已經悄然拔營,向北潛行了兩日。
傷員被安置在馬車上,顛簸中發出痛苦的呻吟。
活著的士兵,臉上也看不到勝利的喜悅,只有疲憊和麻木。
他們像一群黑夜中的狼,舔舐著傷口,卻依舊朝著獵物的方向,堅定地前進。
中軍帳內,氣氛壓抑。
葉凡坐在一張簡陋的獸皮地圖前,雙眼布滿血絲。
這兩天,他幾乎沒有合眼。
派出去的幾十名斥候,如同撒入大海的石子,大部分都了無音訊。
草原太大了,匈奴人的營地又如他們的牧群一般,總在遷徙。
王奎包扎著手臂,走了進來,將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放在葉凡面前。
“將軍,喝點吧。這么熬下去,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。”
葉凡擺擺手,眼睛依舊沒離開地圖。
“斥候還沒消息?”
王奎搖了搖頭,神色凝重:“派出去三批,只回來了五個,還都一無所獲。這片地界,是左賢王的地盤,到處都是他的游騎和眼線,咱們就像黑夜里的火把,太顯眼了。”
葉凡用手指在地圖上緩緩劃過。
“他們找不到,是因為他們在用眼睛找。匈奴人的輜重大營,不會放在顯眼的地方。”
“那該怎么找?”
葉凡端起那碗肉湯,卻沒有喝,而是將手指伸進去,蘸了點油膩的湯水,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圈。
“用鼻子找。”
王奎一愣,沒明白。
“十幾萬人的吃喝拉撒,幾十萬頭牛羊馬匹的草料糞便。那種味道,順著風,能傳出幾十里。”葉凡的聲音很平靜,“告訴剩下的斥候,別再往遠處跑了,以我們為中心,十里為半徑,所有人散開,頂著風,用鼻子去聞。”
王奎的獨眼猛地亮了。
對啊!
這么簡單,又這么致命的道理,他怎么就沒想到!
他正要領命出去。
“報——”
一名斥候踉蹌著沖進帳篷,他的一條胳膊軟軟垂著,顯然是斷了,臉上滿是煙火熏燎的黑色痕跡。
“將軍!”斥候單膝跪地,聲音急促而興奮,“找到了!找到了!”
他從懷里掏出一塊烤得焦黑的羊肉干,遞了上去。
“這是他們伙夫營扔掉的!兄弟們順著味道,找到了他們的一個外圍營地,足有上萬人!再往北二十里,風里全是牛羊的膻味和草料味!那里,一定是他們的輜重大營!”
帳內的幾名校尉,瞬間呼吸都粗重了。
葉凡接過那塊羊肉干,放到鼻尖聞了聞。
他臉上沒有任何喜色,反而眉頭皺得更緊。
“我們有多少人暴露了?”
那斥候一愣,隨即低下頭:“我們七個人去,只有我一個回來了。被他們的巡邏隊發現了,兄弟們為了掩護我,都……”
葉凡沉默了。
他將那塊羊肉干,輕輕放在地圖上,正好壓在那個斥候所說的位置。
王奎急道:“將軍,既然被發現了,我們必須馬上動手!遲則生變!”
“不。”葉凡搖搖頭,“現在去,就是自投羅網。”
他指著那塊肉干。
“對方已經知道有我們的小股部隊在附近偵查,他們現在一定是全營戒備,張開了口袋等著我們去鉆。”
“那怎么辦?”王奎急了,“難道就這么算了?”
葉凡站起身,走到帳篷門口,掀開簾子,看向外面漆黑的天空。
夜風呼嘯,卷起地上的沙塵。
“等。”
“等?”
“等風來。”葉凡的聲音,仿佛與夜風融為了一體,“等一場能把天都燒紅的大風。”
他回頭,看向帳內一臉茫然的將校們,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里,閃動著一種瘋狂而冷靜的光。
“傳令下去,全軍找地方隱蔽,原地休整。把我們繳獲的匈奴皮甲、油脂,都給我收集起來。”
“另外,讓兄弟們把馬糞都收集好,曬干。”
“將軍,”一名校尉終于忍不住,困惑地問,“收集馬糞干什么?”
葉凡咧嘴一笑,那笑容在跳動的火光下,顯得格外滲人。
“送一場大禮,總得有個引子。”
“告訴左賢王的老巢,咱們來送溫暖了。”
幽州,大都督府。
夜深,喧囂的鐘聲與歡呼漸漸沉寂,唯有書房的燭火依舊明亮如豆。
林慕雪鋪開一張素白的宣紙,指尖的墨香,混著窗外傳來的淡淡寒意。她沒有寫軍國大事,也沒有寫幽州城如何因他一戰而沸騰。
筆尖在紙上游走,寫的是府里那棵老槐樹又落了滿地的葉子,她親手釀的桂花酒已經開壇,味道甜得恰到好處。
她寫,他房里的那盆蘭草,她每日都有記得澆水,新抽的葉片比他走時又長了一寸。
她寫,廚娘又做了他最愛吃的炙肉,可惜他不在,沒人能一口氣吃下三盤。
信紙短,思念長。
寫到最后,她頓了頓,另起一行,用極小的簪花小楷添了一句。
“萬事,小心。我等你,回家。”
吹干墨跡,她將信紙小心折好,放入一個早已備好的錦囊。錦囊里,還放著一枚她親手縫制的平安符。
她將錦囊遞給門外等候的親衛,那名斥候將作為信使,再次北上,為葉凡送去補給和消息。
“告訴他,幽州一切都好。”她的聲音輕柔,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安定。
親衛重重點頭,轉身沒入夜色。
林慕雪走到窗前,推開窗欞,望著北方那片濃得化不開的墨色。風從草原的方向吹來,吹動了她的發梢。
她知道,他在那片黑暗里。
但她也信他。
……
草原的夜,冷得像鐵。
風刮過低矮的灌木叢,發出鬼哭般的嗚咽。
葉凡的四千殘兵,像一群蟄伏的野獸,藏匿在一片背風的沙丘之后,與這片土地的顏色融為一體。
三天了。
他們在這里潛伏了整整三天。
起初的興奮與激動,早已被無盡的等待消磨殆盡。士兵們沉默地擦拭著兵器,眼中是壓抑不住的焦慮。
軍糧,只夠再撐五天。
傷員的傷口在寒冷中愈發疼痛,藥,也快用完了。
“將軍,”王奎的獨眼泛著血絲,他壓低聲音,指著遠處那片在夜色中依舊燈火通明的匈奴大營,“不能再等了!兄弟們快撐不住了!”
葉凡坐在沙丘上,手里拿著一根干硬的馬糞,正用小刀細細地削著。
他頭也沒抬,淡淡地問:“風向呢?”
王奎一滯,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被云層遮蔽的夜空。風,依舊是從北向南吹。
若是此刻放火,燒的只會是他們自己。
葉凡將削好的馬糞片扔進一個皮口袋里,里面已經裝了半袋。那股混合著草料與牲畜的味道,讓王奎的喉嚨有些發干。
“告訴兄弟們,別光磨刀。”葉凡拍了拍手上的碎屑,“刀再快,也砍不著幾里外的敵人。讓他們學我,多削點‘引火柴’。誰削得又薄又勻,回去我賞他三斤羊肉,外加一壇好酒。”
王奎嘴角抽了抽。
他看著葉凡那張年輕卻平靜得過分的臉,心里的焦躁竟莫名地平復了幾分。
這位將軍身上,有一種魔力。他總能用最不著調的話,做最要命的事,偏偏又能讓所有人都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。
王奎領命而去,很快,死氣沉沉的營地里,響起了細碎的“沙沙”聲。士兵們不再胡思亂想,而是開始跟手中的馬糞較勁,仿佛那不是什么污穢之物,而是決定他們生死的寶貝。
葉凡站起身,走到沙丘的最高處,身后跟來了幾名校尉。
“將軍,斥候探明了。”一名校尉展開一張簡陋的獸皮地圖,“匈奴人的輜重大營,呈一個品字形。中軍是他們的糧倉和帥帳,左右兩翼是牛羊馬群和兵器庫。營地外圍挖了壕溝,巡邏隊一刻不停。”
葉凡看著地圖,目光落在上面用炭筆標注的風向上。
“我們的人手不夠,不可能三面合圍。”他用樹枝在地圖上劃了一道線,“所以,我們只能從一個點,撕開一條口子。”
他指著匈奴大營的上風口,也就是正北方。
“王奎,你帶一千人,潛伏在這里。”他的樹枝點在營地側翼,“不用你殺人,只要鬧出最大的動靜,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。”
“另外一千人,由李校尉帶領,在這里,”樹枝移到另一側,“同樣,只造勢,不接戰。”
“剩下的人,跟我走。”葉凡的樹枝,重重地戳在了營地的正北方,那唯一的突破口上。
“將軍,這……”李校尉面露難色,“我們兵分三路,每一路都兵力薄弱,一旦被匈奴人纏住,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!”
“誰說要跟他們打了?”葉凡咧嘴一笑,“我們的敵人,不是匈奴人。”
他抬起頭,看向那片漆黑的天空。
“是風。”
“風一起,火就是我們最強的兵。火勢會把他們所有人都往南邊唯一的出口趕,那條路,會變成他們的黃泉路。”
他收起笑容,眼神變得銳利。
“我們的任務,不是殺光他們。而是點燃那把火,一把能把他們所有希望都燒光的火。”
校尉們看著他,依舊覺得這個計劃瘋狂得像個夢。
可不知為何,當他們看到葉凡眼中那跳動的光時,心中的恐懼,竟被一股滾燙的血性所取代。
第四天夜里,風停了。
草原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士兵們的士氣,跌到了谷底。連馬匹都顯得焦躁不安,不停地用蹄子刨著沙地。
葉凡卻像是沒事人一樣,靠在沙丘上,哼著誰也聽不懂的古怪小調,閉目養神。
直到后半夜。
一絲微弱的涼意,拂過他的臉頰。
不是從北方,而是從東方。
葉凡的眼睛,猛地睜開。那雙布滿血絲的眼中,精光一閃而逝。
他站起身,扯下身邊的一面小旗,高高舉起。
那面紅色的小旗,在寂靜的夜色中,先是無力地垂著,隨即,被一股力量輕輕托起,然后飄向了西方。
東風!
所有還在假寐的士兵,幾乎在同一時間,全部睜開了眼睛。他們看著那面被吹得筆直的旗幟,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的狂喜。
“風……風來了!”
“是東風!”
壓抑了數日的緊張與絕望,在這一刻,化作了無聲的咆哮。
王奎沖到葉凡面前,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:“將軍!風來了!”
“嗯。”
葉凡的回答,只有一個字。
他走到自己的戰馬前,那匹神俊的戰馬早已整裝待發。他翻身上馬,從親衛手中接過那桿猙獰的“破陣”重戟。
他沒有發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戰前動員。
他只是環視了一圈他手下這四千名衣衫襤褸,卻眼神亮得嚇人的將士。
“我們繳獲的油脂,都帶上了嗎?”
“帶上了!”
“馬糞‘引火柴’,都分下去了嗎?”
“分下去了!”
“好。”葉凡點點頭,將重戟扛在肩上,遙遙指向西方那片燈火連綿的匈奴大營,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。
“告訴匈奴人。”
“咱們,送溫暖來了。”
東風,如同一只無形的手,將草原上空厚重的云層緩緩推開。
葉凡的三千鐵騎,在風中無聲潛行。
馬蹄裹著厚布,士兵的鎧甲關節處塞著軟麻,除了風聲,聽不到一絲雜音。他們像一群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幽靈。
空氣中,開始彌漫著一股濃郁的味道。
是牛羊的膻氣,是草料的清香,是炊煙的焦糊。
匈奴人的輜重大營,近了。
葉凡勒住馬,舉起右手。身后三千道影子,瞬間凝固。
他看向左翼,那里是王奎的方向。又看向右翼,那里是李校尉潛伏的位置。
他在等。
等一個信號。
突然,營地西南方,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,緊接著,火光沖天而起!
“走水了!敵襲!”
“西南方!快去救火!”
匈奴大營瞬間炸開了鍋。無數人影從帳篷里沖出,亂哄哄地朝著火光的方向涌去。緊接著,東南方也亮起了數道火光,喊殺聲遙遙傳來。
王奎和李校尉,動手了。
他們像兩把精準的手術刀,沒有刺向心臟,而是切在了最能引人注意的肢體末端。
“就是現在。”葉凡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。
他身后的第一排騎士,整齊劃一地翻身下馬。他們沒有拔刀,而是從背后取下長弓,從腰間的皮囊里掏出一團團黑乎乎的東西。
那是浸透了油脂的破布,里面緊緊包裹著曬干的馬糞。
前排的士兵用火鐮點燃引信,動作快而不亂。
“預備……”
葉凡的目光,死死鎖定著上風口那些巨大的、連成一片的帳篷。那里,是匈-奴人的糧倉。
“放!”
嗡——
千百支火箭,拖著橘紅色的尾焰,劃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線,越過簡陋的壕溝,精準地落入敵營。
沒有慘叫,沒有金鐵交鳴。
只有一聲聲沉悶的“噗嗤”聲,和隨之而來的,火焰瘋狂舔舐干燥帆布與草料的爆響!
轟!
第一座帳篷,在瞬間被點燃,火舌從內部噴涌而出,化作一個巨大的火炬。緊接著,是第二座,第三座……
東風,成了最好的幫兇。
火借風勢,風助火威。不過短短十數息,一條恐怖的火龍,便在匈奴大營的北側成型,并以無可阻擋的姿態,向南瘋狂蔓延。
營地內的匈奴人徹底亂了。
南邊是自己人的喊殺聲,北邊是吞噬一切的火海。他們像被關進牢籠的野獸,驚慌失措,四處亂撞。
“上馬!”葉凡的聲音再次響起。
“開路!”
他雙腿一夾馬腹,一馬當先,那桿一百八十斤的“破陣”重戟被他單手提著,直指前方那道由火焰與混亂構成的防線。
“殺!”
壓抑了數日的戰意,在這一刻,化作驚天的怒吼。
三千鐵騎,如開閘的洪流,緊隨在葉凡身后,朝著那片人間煉獄,發起了沖鋒!
“擋住他們!快擋住他們!”
一名匈奴百夫長揮舞著彎刀,試圖組織起一道脆弱的防線。
他剛吼完,眼前一花,一個巨大而沉重的黑影,裹挾著無可匹敵的勁風,已經到了面前。
是葉凡的重戟。
噗!
那名百夫長連人帶馬,像個破麻袋一樣被直接掃飛出去,在空中就已四分五裂。
葉凡沒有片刻停頓。
他就像一頭沖入羊群的史前巨獸,不閃不避,不講任何技巧。
擋在他面前的,無論是驚慌的士兵,還是奔逃的馬匹,都在那桿重戟之下,化作一灘灘模糊的血肉。
他用最野蠻、最直接的方式,在火海與敵陣中,硬生生撕開了一條前進的通道。
玄甲軍的鐵騎緊隨其后,將這條通道迅速擴大。
他們手中的長槍與馬刀,無情地收割著那些被火焰逼得走投無路,或是被主將神威嚇破了膽的匈奴士兵。
戰斗,變成了一場屠殺。
但匈奴人并未徹底放棄抵抗。
絕境之下,他們骨子里的兇悍被激發了出來。一些被火焰斷了后路的士兵,紅著眼睛,發瘋般地朝著玄甲軍發起了自殺式的反撲。
一名年輕的玄-甲軍士兵,長槍捅穿了一名敵人的胸膛,卻被另一名從側面撲上來的匈奴人死死抱住。那匈奴人張開嘴,狠狠咬在了士兵的脖頸上。
鮮血,噴涌而出。
葉凡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這一幕。
那個年輕的士兵,他有印象。兩天前,他還因為削馬糞削得不好,被王奎當眾笑罵。
此刻,他臉上的稚氣還未完全褪去,生命卻已終結。
葉凡的心臟,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,猛地一緊。
“唉,又得加班了……”
那句他穿越以來最愛掛在嘴邊的口頭禪,此刻如同一根毒刺,在他腦海中浮現,帶著無盡的諷刺。
這班,加得太大。
大到他幾乎喘不過氣。
他胸中的郁氣與殺意,在這一刻,徹底引爆。
“吼!”
葉凡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。
他將重戟狠狠往地上一插,濺起一片泥土火星。他空出的雙手,竟直接抓住身邊一輛正在燃燒的獨輪車,將那數百斤重的燃燒物,猛地舉過頭頂!
他虬結的肌肉,在火光下賁張。
“死!”
他將那輛燃燒的戰車,像投石機一樣,狠狠砸向了前方抵抗最頑固的一處敵群!
轟隆!
火焰與碎木橫飛,十數名匈奴士兵瞬間被吞沒,慘叫聲淹沒在烈焰的咆哮里。
這一幕,徹底擊潰了所有還在頑抗的敵人的心理防線。
他們看著那個沐浴在火光中,宛如魔神降世的身影,扔掉了手中的兵器,發出了絕望的哀嚎,轉身向南逃去。
可南邊,是王奎和李校尉早已張開的口袋。
葉凡沒有去追。
他的目標,是那座位于營地中央,最為高大雄偉的帳篷。
那是左賢王的帥帳,也是整個輜重大營的核心。
火龍已經蔓延到了它的邊緣。
葉凡重新抄起重戟,大步流星地沖了過去。
幾名忠心耿耿的匈奴親衛試圖阻攔,卻被他隨手一戟,連人帶兵器,一同砸成了肉泥。
他沖到那巨大的帳篷前,用盡全身力氣,將手中的“破陣”重戟,如同一根標槍,狠狠投擲了出去!
重戟帶著凄厲的破空聲,撕裂了厚重的牛皮帳幕,深深地扎進了堆積如山的糧袋之中。
緊接著,一根火把被他扔了進去。
轟——!!!
積壓在帳篷內的粉塵,被瞬間引爆。
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,整座帥帳被一股恐怖的氣浪掀飛上天,化作一個巨大的火球。無數燃燒著的麥粒,如同下了一場末日火雨,將整個營地徹底覆蓋。
火,燒紅了半邊天。
戰斗,正在進入尾聲。
葉凡站在一片狼藉之中,胸膛劇烈地起伏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。
煙熏火燎的味道,混雜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,鉆入他的口鼻,嗆得他一陣咳嗽。
他環顧四周。
視線所及,盡是火海。帳篷、車輛、糧草,都在燃燒。無數牛羊在火中奔突悲鳴,最終倒下,變成焦炭。
他的士兵們,正成群地聚在一起,背靠著背,警惕地剿滅著殘余的敵人。
他們的黑甲上,沾滿了血污與灰燼。許多人的臉上,都帶著傷。
更多的人,則永遠地躺在了這片被他們親手點燃的土地上。
王奎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,他的左臂用布條草草吊在胸前,獨眼中,映著漫天火光。
“將軍……”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,“我們贏了。”
葉凡沒有說話。
他抬起頭,看向東方。
在那片被火焰映成暗紅色的天際線上,一抹魚肚白,正艱難地撕開夜幕。
新的一天,要來了。
.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