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沒撒謊?”
張泱不滿意這個回答。
武將忍著喉頭甜腥,踉蹌著吃力起身,身形搖晃卻不改眼中堅定:“縱使你殺我,我也是這個回答,若我有撒謊,天打雷劈!”
張泱一時犯了難,扭頭看向樊游。
武將循著她的視線注意到坐在輪椅上的清俊文人。后者表面上只是尋常布衣裝扮,可膝頭卻蓋著一張一瞧就十分厚重保暖的靚麗毯子。看樣子,他應該是這伙人的智囊。
“請先生慎重思慮!若你們要入城,老夫斷不會阻攔一句,可要讓城外這些難民也入城,怕是不能!”讓城外難民死,還是讓城內城外都死在這次紊亂,他還是清楚的。
樊游問:“尋常人家家中常備儲糧少則半月,多則數月,將軍怎說頂多撐半月?”
武將想解釋,不慎牽動傷口咳出了血。
緩了會兒才道:“先生有所不知,王庭數月前強催正稅,又多添十數新雜稅。為了湊足那一筆,天籥各地不得不節衣縮食,家家戶戶剩不下幾個余糧,又碰上紊亂……”
今年的紊亂還要死不死壞了一年收成。
莫說來年了,今年都熬不過去。
樊游:“天籥八縣各有多少人口?”
武將想過幾十個樊游可能問的問題,唯獨沒想過他會問八縣有多少人,一時怔忪。
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。
樊游又問:“征上去的稅銀又有多少?”
武將:“這不是老夫分內職責,不知。”
并非挑釁隱瞞,而是他真的不知道。
再者,樊游又是以什么身份探問這些東西?哪怕他敗在了張泱手中,也不代表城池就被他們攻下來了。樊游這些問題屬于僭越。
張泱也懵:“這有什么說法?”
樊游道:“想知道天籥有多少隱戶。”
既然張泱主張要“殺干凈”,認為根源在于“不患寡而患不均”,那么樊游便實現她的心愿。讓她看看她隨口選擇的這條路究竟有多難走!看看她敢不敢真正下這死手!
張泱不解:“隱戶又是什么?”
樊游笑容透著刻薄:“主君以為是誰在老老實實背負苛捐雜稅?一分一厘也不敢拖欠?自然是沒錢、沒權、沒勢的普通人,反觀那些有錢有權有勢的人家,那是能鉆漏子就鉆漏子的,不然人家的錢權勢靠什么積攢起來?”
隱戶是個非常重要的數據。
都說是隱戶了,郡府戶籍自然查不到這些人,但可以通過其他賬目數據互相佐證。
張泱道:“知道這個有什么用?”
樊游毫不避諱,當著武將的面道:“當然有用,回頭咱去借糧,心里也有個數。”
隱戶越多,隱藏的錢糧就越多。
什么城內頂多撐半個月?
哼,應該說城內普通人頂多撐半個月。
富戶高門的積蓄怕是能撐幾百幾千輩子。
張泱:“……還有地方能借糧?”
這倒是出乎她意料,莫非樊游口中的“人家”開糧食銀行?有對外租賃貸款業務?
張泱二人旁若無人地談著讓武將心驚膽戰的內容,與此同時,武將心中也覺得有些荒謬。僅憑這幾個人,也敢放這些大話?還是他們以為擊敗他一人就能在天籥橫著走?
“能,只看主君敢不敢。”
“沒有我不敢的。”